耳不闻,他仍盯着他的师弟,不见时心里日夜思念,见了面才知这思念竟如此之深。他这些年走遍南北东西,眼看着百姓安居劳作,曾经追求的理想切实展现在自己面前,浮生倥偬,他那颗飘了半生的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最最亲近的人身边。
卫庄懒散的靠坐在梳妆台旁边的椅子上,时光好像暂停了一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端着一杯茶低头泯了一口,漫长的银发垂至腰间,银色眉峰舒展着,全无狠戾的模样,好半天,他掀了掀眼皮睨了一眼盖聂,银瞳中盛满戏谑,“师哥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坐下来说话?”他话锋一转,“还是你急着去下一家呢?”
盖聂闻言皱了皱眉头,上前拖了把椅子至卫庄对面坐下,他叹了口气,对上师弟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盛年华美的容貌,语气坚定“小庄,不可胡言,从来都没有下一家。”
在这直白的近乎深情的眼神下,卫庄首先顶不住移开了眼神,遮掩似的把手中茶盏塞进盖聂手中,“师哥,我可不养闲人。”
盖聂双手攒紧那杯子,手中把玩半天,转了一圈把残茶一饮而尽,入口的温度熨帖的人心口都暖了起来。他勾起嘴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再没比我好使唤的仆人了。”
卫庄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自夸言论惊的睁大了双眼,“你…………!,师哥你莫不是吃错药了?,白凤快去把墨家那个女人带过来!”
被点名的那位哼了一声,话茬都不接的翻出窗口爬上树逗鸟去了。
赤练更是翻了个白眼,起身拍拍衣服带着侍女上楼去了,才不给这对狗男人脸色,想到自己年少恋慕的对象竟被这样的人给抢了,赤练诡异的生出一番滋味,自己还是太要脸面了。
盖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腾起氤氲热气,他启唇试了下水温,预料之中的烫口,于是更确定了刚才那杯茶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剑圣那强韧的心脏瞬间充满无限温柔,“小庄…”他不禁叹息出声。
“嗯…”
好半晌,他才听到师弟轻轻回了一声,再抬眼看,卫庄却已靠坐着闭上了眼睛,羽睫轻颤,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呼吸轻微,他淡色的嘴唇或许是这副失色的容貌上唯一的点缀,就像……盖聂想了半天,就像落在初雪上的桃花罢………
然而越细看盖聂越是心惊,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师弟天生白化,然则少时锻炼,白色中仍能透出浅浅的元气,此时看来,却如同刚入谷时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他一时沉湎,这边卫庄披着的大麾慢慢滑落,盖聂回神后立刻伸手接住暗色外衣,看着师弟露出较他印象中消瘦不少的身形,他心脏一阵抽搐,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手中触到的衣服内侧厚厚的毛皮来的惊惧。
卫庄入谷后二人日日相伴亲厚无间,虽偶有龃龉最后总能哄的人顺心顺意。可是自打他躲了那次试炼,二人关系便再也不复从前,之后的每次见面都是师弟单方面冷语相激,自己也由于愧疚很少辩解,但是这次见面,师弟与前些年的态度不说变了一百八十度也至少有一百六十度了,盖聂又想起那杯体贴人心的茶,想起杯沿处浅淡的余温,他闭上眼睛,悔恨入滔天巨浪迅速侵蚀了自己的心房。
他手指一动,翻手便要去探师弟的脉搏,却不想被“咚咚咚”的叩门声打断。
“卫庄大人,奴婢来送您更换的衣服。”
卫庄睁开双眼,先是瞥了一眼盖聂抬起的手,又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不容忽视的深情,还有几分怜悯和遗憾,浅笑出声“就差一点了啊,师哥。”然后他转向门口,“请进。”
盖聂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闭上眼,整个人散出了凌厉的气息。进来的两个侍女手捧一套赭色衣裳,被这样的剑圣唬的手脚麻软,声音都打着颤“见过盖…聂大人,卫庄大人,奴婢,奴婢伺候您更衣。”
卫庄点点头,“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两个小姑娘感激的对视一眼,放下衣服如蒙大赦般迅速退了出去并关好了门。
房间内一片寂静。
卫庄缓缓起身,脱下自己的大麾,拿起桌案上的衣服走到赤练方才化妆的梳妆台前,他把衣服放在矮凳上,抬手准备解开衣领上的盘扣。
然后,他看着镜子里映出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剑圣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师哥好威风啊………”
盖聂笼上师弟手,顺着解开卫庄的领口衣襟袖口,“小庄,我来吧。”
他的动作又慢又温柔,用自己的手一点点丈量着师弟现在的身形,最后他低头埋在师弟颈上,双手穿过卫庄的腋下,在他腹间收紧,这是一个错过了十几年的拥抱。
卫庄看着铜镜中两人紧贴的身形,心下惨然,早知如此,不若当初未相识。他闭上眼,感到温热的液体慢慢浸透自己的衣领,渗入自己的骨髓心脏。
半晌,卫庄拉起盖聂的手,放在自己的腕上,感觉到他收紧的力道,“师哥,你会陪我到最后的,对吗。”
“对,”盖聂声音怆然,“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卫庄挑眉,“那么现在,能帮我换一下衣服么?师哥?”
“好”。
通往二楼的楼梯半层,泪流满面的赤练挤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日头高悬,锣鼓鞭炮声震天,远远的,只见一大片白云快速向这边飘来,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群结阵的白鸟,随着一声清亮的鸟鸣,片片红色花瓣从天空飘落,在风中打着旋,纷扬着落在众人肩头。
赤练低着头,跟着张良的脚步稳稳走过这原也是她最熟悉的路,故人早已归于黄土,故国不堪回首。
视线内飘进几瓣花朵,她思绪渐起,忆起曾经有人在花树下教她练剑,那人引导她走出最黑暗最绝望的世界,后来,他的喜怒就是自己的喜怒,他的愿望就是自己的愿望。然而那人却如同高天孤月,可望而不可及,无论怎么去接近,自己终也走不进去他的世界。
前面张良慢下脚步,赤练了然的笑了笑,抬脚踩过那花瓣,她扶起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拍了拍她身上的血污,给她整理了裙裾,默默的说了声再见。
张良牵着她的手一起叩拜天地,又牵着她跨进室内面对两人皆不存在的高堂。
观礼的众人围在门口窗前,却发现那空座旁侧身立着一个着赭衣的银发之人,那长发被束起垂在背后,细看面目,竟是卫庄,只是没想到褪去一身戾气,他竟是这样的好容貌,也对,旧韩如今也就只余下他们流沙这点子人了。
许是流沙主人既往凶名赫赫太过深入人心,一时间竟无人有胆子起哄。
于是流沙中那个美貌少年的一声“二拜高堂”便显得分外突兀。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笑出了声,然后这笑声越来越多,终至哄堂。
卫庄神色不改,淡淡的看着二人俯身跪拜,银瞳中闪着一丝欣慰,他上前一步扶二人起身,“在下作为韩非至交好友,今日之礼由我代执,想来依他性格,也必会同意我此番行事。”他接过二人捧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盼你们往后携手同行,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是我,也会是韩非,最希望看到的事。”
盖聂远远的离于人群,他神色平静,仿佛周遭于他无关。他与师弟理念相悖了十余年,如今理想中的的长治久安已见雏形,不想历尽千帆,曾以为会孤寂一人的精神和灵魂也回归原处,他盯着师弟出神,总归还有时间。
张良一轮轮的被敬了太多的酒,他撑不住的躲到卫庄身边去。
鬼谷纵横独坐一桌,曾有人试图上前敬酒也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