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昭听完妙成天的禀报,疑惑问道:“张子凡怎么跑到太原通文馆去了?还大闹通文馆。”啧,若是李克用在场,怕是这小子顶多留个全尸啊。
李明达想了想道:“他与李嗣源反目成仇,失去了通文馆的情报网,消息滞后太多,估计不知道李嗣源被李克用驱逐了,才找上了通文馆。我说……你还是少和李星云接触为妙,没认识他之前岐国哪有这么多烦心事?”
李云昭道:“他既将行踪经历都说与我知,那便是将我当做朋友了。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他两把,也没什么。至于朱友贞,我早与他不和,他借故伐岐是早晚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李星云。”
李明达顾及形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倒是会为他开脱。他是个好孩子没错,但若不成长到令人满意的样子,哼,他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李云昭想到眼前这位或许是世上最接近龙泉宝藏的那个人,好奇问道:“上官云阙说龙泉宝藏或许是一味神药,阿姐你觉得呢?”
李明达意味深长道:“要想有所得,必先有所失。假使真是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神药,要想服下也是得付出代价的。我百年来形同死人,不良帅容如活尸,不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么?不过,我猜测龙泉宝藏多半不是这个,说不定是传国玉玺什么的,毕竟当年朱温翻遍了长安也没找到,气得下令毁城呢。”
朱友贞驻军藏兵谷,谷内空无一人,不见半个不良人。他正等得心焦,李存勖洋洋洒洒写就几行字命人传信:对不住了,汴州易主,归我晋国。朱友贞方知老巢被人端了,大惊大怒之余忙不迭起兵回汴州。
李云昭看完战报忍俊不禁:“存勖……还真是促狭。”随便忧虑道,“梁军火药厉害,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挡下的,存勖千万不要碰上了。”
汴州皇宫中,楼台殿阁,霓旌曳烨,肃然华瞻,哪里得见朱温身死时腥风血雨的景象。李存勖立于焦兰殿中,心不在焉地拨动着挂在墙上的面具。他铤而走险,私自出兵,犯了忌讳,实是有伤父王拳拳爱心,可既已攻下了汴州,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他听说了李星云在张子凡后也大闹了通文馆,吩咐镜心魔探明李星云动向,好为父分忧,将功折罪。
看见镜心魔脚步匆匆面带喜色跨入大殿,他知道自己吩咐的事情有着落了,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疑问,一道阴霾:镜心魔仅是自己的手下,和通文馆无关,他的消息为何总是来得如此迅速?
很快他就将这一点疑虑抛之脑后。镜心魔道:“探子来报,朱友贞,出兵了。”
李存勖一掌拍在面具墙上:“来得好。传令擂鼓聚将,点兵列阵,以迎贵客。”
镜心魔点头哈腰,活脱脱一副奸臣嘴脸:“是。小人还有一事禀报,是关于李星云的。”
“讲!”
“李星云前几日曾在潞州现身。”
李存勖奇怪道:“他去潞州作甚?”
镜心魔两根食指一并,八卦道:“这个嘛小人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他和一个苗女很是亲密……”
李存勖想到自己的恋人,面色一柔,意有所指道:“英雄何其多,这美人关难过。”
镜心魔不明白他一语双关,恭敬道:“殿下说得是,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潞州,我们要不要……”他手指并拢,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李存勖道:“不,等我先解决了朱友贞再说。继续盯着他,切勿打草惊蛇。李星云,我早晚会和他见面的。”他说话时背对着镜心魔,没有看见镜心魔眼中稍纵即逝的寒光。
“石瑶……你是来行刺朕的么?”朱友贞听说王彦章将那座名为无敌大将军的大炮推落了悬崖,抱着头跌坐在地上,无比绝望。
他明白自己的军事能力压根比不过李存勖,全倚仗火器之利,如今李存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死期已至。
水火判官闻言大惊,各举武器指向石瑶。朱友贞舍不得她受伤,喝退两人。
石瑶脸上一片漠然,不似平日里装出来的温柔可亲:“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的?”她恢复了年轻美貌,可扮作孟婆的十几年有些习惯根深蒂固,熟悉孟婆的人能从她这副温婉的好嗓音中听出孟婆的语气腔调。
朱友贞双臂耷拉着,无精打采:“朕是狂了些,但并不是傻。朕心中有个疑问,石瑶,你究竟为谁办事?”
石瑶还未作答,钟小葵掀起营帐进来:“她是不良人,来自藏兵谷。”
石瑶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没回玄冥教么,钟馗大人?”
玄冥教钟馗,地位仅次于孟婆,在水火判官之上,多年前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日在此现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玄冥教的几位大头目相约见面呢。
朱友贞方知身边最亲近的两人都另有身份,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他重又跌坐回去:“哈哈哈,好,好。钟馗,钟小葵,你从一开始就是二哥的人罢?”
钟小葵最后行了一礼:“皇上,如今大梁气数已尽,望您好自为之。杨焱杨淼,你们如果不想留下陪葬的话,就和我回玄冥教。”兄弟俩面面相觑,没多犹豫,就跟钟小葵走了,营帐中只留下朱友贞和石瑶二人。
朱友贞轻声道:“虽然朕早就怀疑你的动机,但朕始终不愿意相信,你是为了杀朕才来到朕的身边的。”
“不是我,是天要亡你。”
“为什么?”
他今日必死,石瑶也不介意多陪他聊几句:“因为你倒行逆施,因为你乱政误国,因为你是大梁的皇帝。”
“皇帝?”朱友贞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抚摸龙椅上黄金铸就的扶手,“我从小就恨皇帝……自从他当了皇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管过我和母后。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母后陪着我,那就够了。可是那一天,朱温夺走了我的一切!是他,逼死了我的母后!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母后死后,我从朱友珪那里得知了龙泉宝藏,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用这一生做一个赌局,找到龙泉宝藏,找到不死药,让母后活过来!我知道我该死,当李星云毁掉母后遗体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可我没有去死,因为你……”
“因为我和她长得很像。”石瑶注视着他,目光中似含悲悯。
“真像……”朱友贞走到她面前,贪婪地凝视着她。可是他也清楚地明白,她不是他的母后。
他并没有在自欺欺人,他是真的钟情这个有着母亲影子的女人。
“石瑶,朕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在你眼中,朕是个坏人么?”
石瑶侧过脸去:“……这乱世之中,迷路的又岂止你一人呢?”
朱友贞的武功远远比不上他两位兄长,而石瑶却是在朱友文手里都能撑几回合的高手。最后的时刻,他要为自己守住帝王的体面:“石瑶,朕是天子。天子升天,自有其道。你先去外面等着,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
石瑶屈膝行礼,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朱友贞伸出手,怎么也触及不到她的背影,就像当年面对离去的母后一样。
他拔出佩剑,雪亮的剑身上映照出他苍白颓废的面容。
镜心魔禀报道:“恭喜世子,朱友贞,自尽了。”
李存勖俯瞰城门下单枪匹马来攻城的王彦章,随口问道:“他死前有什么遗言么?”
“他说,天子升天,自有其道。”
李存勖冷笑道:“他这样的,算什么天子了?”挥手下令放箭。
王彦章是梁国的忠心老臣,对他的招降无动于衷。既如此,便成全他的大义,让他马革裹尸而还。善用刀兵者死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