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谢郎?”
“探花谢玄遇。听闻是江左寒门出身。可惜,长得实在俊秀。若不是爹爹给我定了亲事,真想招赘他做夫君。”
“算了吧,长得俊秀又如何?江左人氏在长安绝无出头之日,除非是攀附上了……”
高车大马自身后驶过,道旁nv子们立即噤声。
车里的萧婵虽打着瞌睡,心中却在浅笑。
原来他叫谢玄遇么。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走投无路、来攀附她的那一天。
不过,说不定在那天到来之前,她自己就先完蛋了。毕竟小命在萧寂手上攥着,而萧寂又是个y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国君。
车马自大道往皇城外驶去。
昨夜谢玄遇当真给她端来了避子汤,她也幸好逃过一劫。而今日开始恰逢先帝祭日——萧寂不知为何近年来ai演得很,每回祭日都要闭关斋戒三天。三天过后她就要嫁给元载了,但愿别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岔子就在眼前。
公主车驾停在郊祀礼台几里之外,远远地萧婵瞧见那镇国公府挂灯笼的车驾上下来的年轻公子时,忍不住喊了一句:
“五郎?”
那人回头,厚重礼服掩盖不住笑意,对她行了个礼。
“公主。”
“许久不见,在下元家五郎,元载。”
萧婵心里激荡。
三年前她在长安大雪里捡了个倒在公主府前的人,洗g净发现长得还不错,就留在府上当个摆设,没想到他能写会算,就封了个虚衔让他住在侧室帮自己抄传奇本子、乐府诗和养蝈蝈。没待满一年,他就留了张字条走了,说感谢她收留,来日定当以命相报云云。
现在她晓得了原来是这个以命相报。他脱胎换骨、变成镇国公来当她的倒霉驸马了。
说自己叫五郎也不完全是骗她,东海王封地三年前出过事,听闻有人叛乱又被镇压,si伤万余,她隐约知道,但那时她正si了第三任丈夫孀居在长安,成天忙着假装花天酒地,防止萧寂找她的茬,实在没留意这时间上的微妙差别。
更何况当时他那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模样,与如今的王侯气度,确实判若两人。
萧婵提着裙裾走下去,满脸怀念地伸手——
拍了怕元载的脸。
“白净了。看来镇国公府养人。”
“公主。”元载顺势握住她的手,眼神复杂。
“你不怨我当年不告而别。”
“镇国公不是留了纸条么。”
她把手ch0u回去,拢在袖子里。
“怎么算是不告而别。”
“阿婵……”
他又开口,她把手举起来,做了个止语的手势,下颌高高扬起,略微有了些长公主的架子。
“别叫我阿婵。如今镇国公不是五郎,我也不能再如公主府时那般对你,三年了。”
她微笑:“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对面的手收回去。她余光瞥见他失落眼神,心里还是ch0u痛了一下。
不是没有过好时候,就算不是男nv之情。他们趣味相投,弹琴对弈、又常在她被叫进g0ng后点了灯等她,等她从g0ng里狼狈地回来,就屏退左右,自己从车中把她抱下去。还是五郎时,他是为数不多深知她与萧寂关系的人,但这么多年,他守口如瓶。
就算他对她有隐瞒,凭着当年的交情,她也该原谅他不告而别。
“算了。”
她又叹息。
“一同进去吧。”
年轻的王侯脸上露出欣喜神se,伸手给她,她没接过去,自己往前走,他就跟在她身后,就像三年前那般。后边随行的人按捺八卦眼神,也跟着浩浩荡荡地往前走。
“公主晓得今日祭礼,特请了翰林院新进的学士做讲席,为群臣讲经么?辟雍此时想必已坐满了,你我怕是得到后头去。”
萧婵停步,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装作无意地问他:“哦?新学士,是哪位?”
元载见她b方才瞧着眼神活泛了许多,心里也高兴,像从前那般凑近了她低语:
“听说长得不错,公主有兴趣瞧瞧么?记得是姓谢,该不会是江左谢氏罢。”
萧婵勉强笑了笑:
“哦,姓谢。真稀奇哈。”
祭礼台边上停车马的远处又喧嚣起来,一行人簇拥着走过。此处是禁地,卫兵森严,但无奈萧婵眼尖,从密密麻麻的铁甲反光里瞧见了皇帝的步辇。
也瞧见了皇帝步辇旁亦步亦趋的谢玄遇。
萧寂待谢玄遇真是青眼有加,想必是要拿他垂范九州,以示用人不拘一格,就算是江左寒门,也有来大梁受重用的机会。
但今日谢玄遇真是光彩照人。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他。厚重礼服在他身上反而不嫌笨重,甚至更添飘逸,但萧婵如今瞧那人时想到的全是他不穿时候的样子。端方周正的人,脱了那层人皮才更有意思。
可惜昨晚她没得手,看来谢玄遇表里如一,确是个三贞九烈的好男人。她大略是没第二次机会了。
但谢玄遇如此留余地,又不像是要筹谋着报复她。
难不成,他真就这么算了?
但就在萧婵琢磨时,萧寂恰也往她这边看过来。
萧婵立即转过身去,朝元载那侧挤了挤,低头行礼。等皇帝的步辇侧身而过,忽然刮起大风,元载唉哟一声。
萧婵下意识回头,见元载捂了眼睛,分外关心,手臂搭在他肩上凑近了仔细看,又低声问他:
“进东西了?别动,我给你吹吹。”
却不晓得身后步辇停了。
萧寂示意停步的手还没放下,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谢玄遇倒是眼神淡漠,连看都没向她看。
而萧婵那温柔关切的尾音还飘在风中,转了几转才消失。
经筵开始时辟雍内坐满了人,而他举目四顾,没看到萧婵和萧寂。
日头升到中央,眼看着开讲的吉时要错过,侍立的礼官额角流下细汗。方才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长公主从路旁拦住,两人又在换礼服时没了踪影。虽则见怪不怪,可这毕竟事关大梁颜面。要知道,祭祀大礼上不光有百官,还有千里迢迢来大梁的使臣。
他低眉,眼神看向座中显眼位置的元载。
对方倒是泰然自若,脸上丝毫没有未婚妻光天化日被带走的窘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年纪轻轻就袭了镇国公位置的年轻王公。元氏原姓拓跋,祖上是前朝皇族,后来在手握兵权的外戚萧氏威胁之下“禅让”,自请离开中原,去东海之滨做逍遥王侯。真论资排辈起来,萧寂未必b他更有资格做大梁皇帝。
但江北生灵涂炭多年,谁也不愿再见征伐。萧寂今日的举动,或许不仅是意气用事那么简单。
也是在敲打元载、威慑所有在场的人——他萧寂是这个皇朝唯一能为所yu为的存在。纵使是东海王的后人,也要对他屈膝,奉上尊严,甚至,是最珍视的东西。
元载珍视萧婵吗?
她看他时候眼神关切,她今日穿的礼服厚重、端庄、温柔,像极了为天下垂范的公主。与昨夜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她弯腰时玉佩在腰间晃荡。大礼之日,为何不系重一些的玉佩?
为何要用那种语气和元载说话,难不成,他们之间也有旧。
想到此,谢玄遇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