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了喔。」
我鼓起勇气,模仿日剧里孩子离家前的问候。
但一走出家门就忍不住怀疑:我刚有喊出声吗?
隔着一扇铁门,我只听见弟妹尖叫蹦跳,谁又把果酱涂到谁的作业本上,谁气得哗啦啦摔掉碗筷、母亲的脚步声拴着一连串叱责与迁怒、「什麽啦!又g我什麽事?」姊姊不要命的顶嘴。
而介於有与无之间的父亲是灰se的,在浴室里闷咳。
「咳——咳——呸!」
他从喉咙里挤出痰瘀,挤出我一天的开始。
寻常、黏腻、令人厌弃。
沿着跳动的热气,我一步步走上天桥。
升高中时,我的分数恰好构上离家最近的学校,号称双语教学,连国文课都要讲上几句英语:everyone,pleasetakeoutyourbookandturna2……好像这麽做就能翻开我人生新的一页。
事实上我什麽也没翻开,仅凭十分钟的距离便决定青春的去向。
今天,我又是最早到校的人。
「最」这个字,光想像就令人心痒。我这十六年过得乏善可陈,最显眼的时刻不超过五根手指——
一是英文课上的自我介绍。
ohrose?where’syourjack?
二是笨拙得太突出,还要被施舍同情的时刻。
老师看看有没有人错这题……啊……好,我不说名字,她自己知道。
再来,就是现在。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这里做梦、涂鸦、观察其他人的座位,成为这里的主宰,任凭想像跨越时空限制:一号喜欢八号,八号喜欢隔壁班的四号,每次他们三人碰在一起,就像东倒西歪的草莓蛋糕,巨大的蚂蚁急忙跑过来,不需要其他蚂蚁帮忙,自己呼噜呼噜将他们的ai情吃掉。
五号和四号恨si对方了,当老师说要按座号分组,就会有只暴龙撕开天空,把手伸进教室,将老师一把扔上幽浮,送给外星人圈养研究。
今天又是什麽呢?
是歌声。
悠远的、沙哑的,像某种天启降临世间。
我起身,推开窗户——声音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对面走廊,有个男孩正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低眉拨动弦线,轻轻哼着歌。
holdon
holdonthey''''''''renotfor
holdon
caeeverythg''''''''sguproses
roses
吉他乐声饱满,歌声纯净坚定。
我游走在他唇齿之间,如玫瑰伸展花瓣,用力呼x1绽放。
一朵,一朵,又一朵。
这瞬间我彷佛看见了,男孩站在舞台最高、最亮、涌上最多ai的地方,俯瞰众人,温柔吻过每双崇拜的眼睛。
众人的声音喧闹不休,耳膜随着乐声鼓点震动,连心脏都开始随着节奏跳动。
安可!
安可!
安可!
「你说的那个人,叫裴恩珉。」中午,坐我隔壁的nv同学向我透露。
怕我不知道是哪三个字,她拿笔在我的讲义写下他的名字。
「好像艺名喔。」我说。
「是真名啦,但你猜对了,他真的想成为歌手!他家好像是开乐器行的,所以从小会很多乐器,好像还会写歌。」
我哦了一声。才高一就想好未来要做什麽,看来又是和我活在不同星球的人。
「怎麽了……你喜欢他吗?」她的声音像一枚小花ba0,下一秒却冒出刺来:「跟你说喔,光是这条走廊上的班级,就有七个人暗恋他。」
那七个人里面有你吗?有包括我吗?我没有傻到这麽问。因为我知道,七只是个虚数,代表多得数不清。这是一种警告,一种只有少nv听得懂的语言。
但我没把她的警告当一回事。
自那天起,我起床的时间变得更早,离家的脚步变得更轻,裴恩珉悄悄为我的青春翻了页。
我开始藉机在他身边出没:替老师送东西到他的班级、为了多看他一眼而绕远路、看见他迎面走来,立刻蹲下假装绑鞋带,只为等待他一瞬的停留……
「请问,你是不是a中的学生?」
周六。市立图书馆。穿着工读背心的裴恩珉,突然探出头。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什麽?是、是……我是!」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他弯身替我捡起书本,拂去上头的灰,递到我手里。
我赶紧接过来,但始终不敢抬头,只敢盯着他洁白的袖口。
「我也是a中的,八班的裴恩珉。」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但我不敢说话,一边捏紧书本,一边想着要不要乾脆再弄掉一次。
他伸手将旁边书车拉近,对照着编号,一本本将书归位。
「你应该不是跟着我过来的吧?」放到jan0321:53
没有人知道这朵小玫瑰
它或许是一位朝圣者
若不是我将它从路旁摘下
捧起献给你
——艾蜜莉.狄金生“nobodyknowsthislittlerose”
我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送出贴文後,打开计画表,开始追赶耽搁的工作进度,接着便一头栽进工作的世界,忘记时间、忘记自己是谁……
直到感觉被光线晃了眼,抬头看,才发现外面天se已经亮了。
循着光束,我看向墙上的裴恩珉。
他手握麦克风,阖眼伫立,背後一片漆黑,却彷佛藏着千万双炙热的眼睛。
我也蛰伏在那黑暗里,任脸孔和声音被淹没——
曙光自窗户流泻进来,裴恩珉浸泡在日光里,熠熠生辉。
「早安。」我微笑,却觉得鼻尖微酸。
八点零五分,终於顺利将稿件寄给案主。
这已经是jan2009:46
裴恩珉喜欢吃甜的,这大家都晓得。
其实,他唯独不喜欢巧克力。
以前总有学姊学妹送他巧克力,裴恩珉总是很纠结,既不想辜负对方心意,可是又真的吃不了。
朋友们都怂恿他:不如把巧克力分了吧,反正巧克力人人ai吃。
可是他从来没真的分给谁,总是一个人默默吃掉。
——我真的没有喜欢错人啊。
看他躲在台阶上,一脸为难,狂灌矿泉水仍努力将巧克力吃光的模样,我总忍不住这麽想。
就在我送出贴文的瞬间,有人按响门铃。
我关上电脑,前去应门,一开门就迎上丁仁风的脸。
他看起来似乎很冷,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全身却缩成小小一团。
「可以走了吧?」他搓着自己手臂。
「再等一下,我东西还没收好。」我转身走进屋内,「你先进来吧?我帮你开暖气。」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急着骂我,乖乖窝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打电动。他没关音效,乒乒砰砰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屋内。
我将化妆水扔进行李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