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这人忒讨厌!
沈妙将窗户掩上后,又坐回屋里的床榻上,看那床头的油灯,微弱的几乎就要熄灭了。然而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亮晶晶的,好似上好的珠玉宝石,在暗夜里发出熠熠光泽。
她想,若是在前生,谢景行这般举动就该称得上是犯上了,她大可以喊一声放肆然后让人将他拖出去斩了,然而今生却也被逗得全无法子。
可是为什么会尴尬?
在灯火摇曳间,那人微微俯下头,几乎可以看得清他每一根长长睫毛,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动人令人迷醉,他的唇薄而微凉……
沈妙一个激灵,蓦地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心,想来大约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便也魔怔了,如谢景行生的那般好看的人,女人都会被吸引,就如同小倌馆里的头牌一般。她这样安抚自己,却安抚不了有些异样的心跳,待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不晓得,自己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里,微微翘起了。
……
定京的冬日格外寒冷,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即便只是平头百姓,都大约是与有荣焉,自觉与寻常外城的人不同,都要讲究几分优越的。更莫说是达官贵人们了。因此但凡是冬日,人们都要起的晚些,除了街上要早早起来摆摊的小贩们,普通人都愿意在屋里多暖和些时候出门。
昨儿个下了一夜的大雪,外头更是冷极,好在今日一早雪便停了,因此大伙儿还是愿意出门的。等稍稍更晚了些的时候,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万礼湖在这么下了整整一夜雪后,湖面已然全部冻结成坚硬的冰,寻常有垂钓的老翁眼下都不肯来了,不为别的,这么坚硬的冰,便是凿洞都很困难,还是等天暖些时候再来吧。
万礼湖虽然少了垂钓的老翁们,却多了一群戏耍的顽童。湖面亮晶晶的,孩童们喜爱穿着硬底的靴子,或是寻一个木头片,在冰面上追逐嬉闹。这些玩闹的孩童大半都是街道上商铺小贩家的儿女,母亲责骂他们这样会弄脏新做的夹袄,也怕中途冰面忽然碎掉,可孩童们正是贪玩的年纪,哪里会乖乖听从母亲的话,照样是个小伙伴偷偷拿了木头片去万礼湖玩。
今日也是一样。
几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抱着木头片往万礼湖中央走去,湖面上滑的很,几个孩子隻得小心翼翼的走,滑到了不要紧,若是冰面将新做的衣裳打湿了弄脏了,回头必然少不了母亲一番责骂,因此俱是走的格外缓慢。
好容易走到万礼湖快到中央的位置,几个孩子将手里的木头片放下,便是坐在木头片上,一人在后头推,从湖面中央往外头推,便觉得戏耍的格外欢快。一名穿花袄的垂髫小姑娘抱着木头片又往后头走了走,大约是想走的更远些,却忽然蓦地停下脚步。
「阿春,你站那儿干嘛呢?」年纪稍大些的男孩见妹妹站在前面发獃,不由得上前问道。
「哥哥,」叫阿春的小姑娘指了指前面:「那个冰雕做的好奇怪啊。」
……。
城南处有精緻的酒楼,自然也有一些普通的商铺,这些商铺的主人大半都是有些积蓄,尚且称得上是小富,却又租不起大酒楼的店面的普通民家。不过即便是这样,因着城南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环境,一般的商铺做的还是颇为热闹的。
平日里商铺们的掌柜或是老闆娘们各忙各的,不忙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坐在一处闲谈喝茶。而今日大约是有些早了,客人们来的不多,几个相邻商铺的掌柜们便聚在门前说话。
正说着这天气是一日日越发冷了,却见几个孩童不约而同的往这头跑来,个个都是气喘吁吁地。这几个孩子正是这一带商铺小贩们的儿女,平日里也都玩在一处。卖胭脂的女掌柜定睛一看,猛地柳眉倒竖,怒道:「东子,你又带阿春去万礼湖了是不?我昨儿个给阿春做的新棉袄,现在全都湿了,你皮痒了是不是?」
正说着,却见身边的几个掌柜也都纷纷教训起自家的儿女来,只因这一群孩子眼下都是乱七八糟的模样,衣裳破了湿了,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的,有的甚至还丢了一隻鞋子,倒好似在哪里匆匆忙忙跑回来似的。
正还想说几句话,那叫东子的男孩却「哇」的一声哭了,隻道:「万礼湖……万礼湖有人……」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有个中年布衣男子道:「坏了,该不会是哪家娃娃掉水里了吧?」
万礼湖常年都有戏水的孩童溺亡的事情,冬日里要少些,可也并非没有。就曾有孩子在冰面上玩耍的时候冰面崩裂,掉进水里身亡的事情。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卖胭脂的女掌柜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就急的跺了跺脚:「那还等什么,先去看看吧,都是街坊邻居的,谁家的娃娃落水了不着急,走,去看看!」
众人一听,皆是附和,便都跟着那女掌柜往万礼湖面上跑去。
待到了万礼湖时却惊呆了,只见冬日平时除了贪玩的孩童会来,冷冷清清的万礼湖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更多的人竟然是往湖中心走去。
「这……不是落水了吧。」女掌柜喃喃道。
若是出了什么事故,有些人会上去帮忙,有些人会看热闹,但是却也不至于这么多人一同往湖中心走去。尤其是往湖中心走的人中,竟然有许多都是衣饰华丽的富贵子弟,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倒不是说富贵人家不好,只是这世道本就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富贵子弟对寻常百姓的事淡漠不理是常事,眼下……定京何时多了这么多古道热肠的人?
此刻,万礼湖上亦有人往湖中心走去,蔡霖浑身上下都冷的打哆嗦,虽然穿的已经极为厚重,外头还罩着毛披风,可是湖面上历来就比地上冷得多,尤其是脚下的冰块儿寒气便是隔着靴子直往脚底下钻,便是让蔡霖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湖面上到底有什么?」蔡霖问平日与他一同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怎么大清早的就都让人往这头看。」
一大早,蔡霖找到平日里与自己玩在一处的公子哥儿们,本来打算今日去赌坊里玩玩,谁知道朋友却说万礼湖有大动静,非要拉他一起来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道:「不过我听下人说了有什么,就拉你一同来看了。嘿嘿,」他凑近蔡霖,低声道:「平日里咱们只在戏文和书里听说艷尸,今日就能看见货真价实的艷尸了。」
「尸体?」蔡霖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不去了。」他虽平日里也喜欢些猎奇的东西,却也都是嘴上说的热闹,到底骨子里还是有些胆小的。便是从前有小霸王之称,也在两年前被沈妙在校验台上灭了性子,如今倒是显得安分了些。
那朋友却不依不饶,道:「都走到这里来了,就去看看,就看一眼,你怕什么?」
蔡霖最是看不得人激,当即就道:「我哪里怕?现在就跟你去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激动。」
他们二人本就已经走了大半截的路,眼下离湖中央也很近,待走到最中央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朋友拽着蔡霖将人群拨开,挤到最前面,指着中间的东西道:「快看快看,就是这个!」
蔡霖跟着抬眼往上看去。
定京城的冬日冷,尤其是近来更是如此。但凡是在院子外头放上一桶水,第二日一看,不消说了,铁定是结成一桶冰的。而只要是沾了水的东西,譬如树枝屋檐之类,经过一夜后,也必然会挂上冰凌。
而万礼湖的中央,便是三个站立着的「冰雕」。
说是冰雕,其实并不准确,那三个人形的冰块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透明的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