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是什么。
偏林双鹤还在催她:「先什么?快说呀。」
「先下后上!」禾晏胡乱编了个。
「咳咳咳——」身后有人喝茶被呛住了,两人回头一看,暗处里的桌前,肖珏懒洋洋的撑起了身子。
「怀瑾,你还没走哇?」林双鹤诧然,「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少年从桌前站起,他大概是刚睡醒,尚且有些惺忪,走到禾晏二人跟前,随口问林双鹤:「你在做什么?」
「我在温习功课啊!」林双鹤揽住禾晏的肩,仿佛很熟稔似的道:「我决定与禾兄一同进步。」
「温习功课?」他问。
「对,禾兄整理的手记也给我看。禾兄真的很大方。」林双鹤道。
肖珏看了禾晏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手记,禾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翻了起来。上头都是禾晏平日里将先生课堂上讲的,私下里总结的小记。肖珏拿的那本,应当是算经。
他个子很高,禾晏只得仰着头看他,少年随手翻了一页,目光一顿,嘴角抽了抽。
禾晏有些紧张。
片刻后,肖珏将手记放回桌子,面无表情道:「一页五题,你写错三题。」
禾晏:「啊?」
林双鹤也不知所措。
肖珏扫了一眼他们二人,勾了勾唇,语气不无嘲讽:「一同进步?」
林双鹤:「…」
他转身走了,面具下,禾晏面红耳赤。
那一次校验最后是什么结果,禾晏还清楚地记得,她与林双鹤幷列倒数第一,也不知最后林双鹤回去是如何交差的,这究竟是算进步了还算没有进步,谁也不知道。
如今多年已过,她没料到再遇到林双鹤,竟是这样的场景。在远隔朔京千里之外的凉州卫,不是书声阵阵的学堂,而是刚刚经历了厮杀的战场。他们也不再是一起温习功课的倒霉同窗,一个是新兵,一个是大夫,命运何其玄妙。
禾晏将药碗里的药喝光,将碗放在一边,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比起多年前,林双鹤的眉眼长开了许多,少了几分少年时候的稚嫩,看起来更沉稳了些。不说话的时候,就是翩翩公子,不过一开口,就仪态全崩,他凑近禾晏,笑道:「妹妹,你老实跟我说,你来凉州卫,是不是为了肖怀瑾?」
禾晏:「什么?」
「你喜欢他?所以追来凉州卫?」他佩服道:「勇气可嘉。」
禾晏无言片刻,解释道:「幷非如此,实在是我在京城遇到些事,待不下去,走投无路,才投了军。」
肖珏与林双鹤关係一向很好,既然林双鹤知道了自己女子身份,想来这些事情,肖珏也对林双鹤提起过。
「那他为何会发现你的女子身份?」林双鹤不信:「你们关係,我看也幷不普通。」
「发现我身份,是因为肖都督神通广大,对我多有怀疑,令人去京中查验我的身份得知。林大夫,」禾晏耐着性子与他交谈,「我能否请求你一件事?」
林双鹤正色:「请说。」
「在凉州卫里,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妹妹』?这里人多嘴杂,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也会给都督招来麻烦。平日里,叫我『禾兄』就可以。」
「妹……禾兄,这是小事,当然可以。」林双鹤看着她,摇头嘆息:「你一个清秀佳人,不好好待在屋里,怎么跑到这地方来受苦,多让人心疼啊。」
禾晏:「……」
又来了,说起来,林双鹤在这件事上,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同肖珏不一样,肖珏年少的时候,爱慕他的姑娘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不过也没见他多看谁一眼。林双鹤则是另一个极端,只要是个姑娘,不对,只要是雌性,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都能回报以十二万分的耐心与柔情。
他叫姑娘,也不好好的叫,统统都是「妹妹」,亲昵又婉转,仿佛他们家真有这样多的兄弟姐妹。而少年时,又有许多姑娘打着肖珏的主意接近林双鹤,林双鹤不像肖珏这样不近人情,友善又亲切,幷不为这种事而生气,反而很乐意跑腿。今日帮着这位妹妹送个花笺,明日帮着那位妹妹端盘点心。他本来就生的不错,一来二去,有一些原本打着接近肖珏主意的姑娘,也芳心另投,落在了林双鹤身上。
当然,林双鹤也极有原则,不管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统统都是「妹妹」。
他少年时代叫禾晏「禾兄」,叫的正气凛然,中气十足,如今换了个温柔语调,亲切的唤自己「妹妹」,实在叫禾晏难以忍受,登时全身都起了一层鶏皮疙瘩。
「你之前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尤其是那把刀片,插得很深,我替你医治,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好的了的。这些日子,你需要卧床静养,日训什么的都别做了。」林双鹤看着她,「至于疤痕,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林家在祛疤生肌上惯有妙方,虽不所恢復到从前模样,但也可恢復七八成,不至于过分刺眼。」
禾晏颔首:「多谢林大夫。」
「不必感谢,你是我医治过这么多女子中,伤情最重,最能耐疼的一位,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又是怀瑾的朋友,日后也可当我是朋友,若有难处,只管告诉我就是。」
说到此处,禾晏想起了什么,就问:「林大夫……都督在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他在外面,你等一下。」林双鹤站起身,打开门,对院子里的人道:「肖怀瑾,禾晏找你。」
肖珏正和沈瀚说话,闻言点头,示意知道了。片刻后沈瀚离开,他走了过来,林双鹤门口等着他,等他进来,就要跟进去。
肖珏停下脚步,看着他。
林双鹤莫名其妙:「干什么?」
「你在外面等。」
「为什么?」林双鹤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吗?」
肖珏扫他一眼,淡道:「军中机密。」当着林双鹤的面把门关上了。
禾晏:「……」
好吧,林双鹤在这里的话,确实有些话不方便让他知道。纵然是同窗,但如今凉州卫这个局面,连她都变得惊弓之鸟了。
肖珏走了过来。
禾晏抬眼看他,其实也就半月不见,但仿佛已经过了许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懒倦,仿佛不久前幷未存在过一场厮杀。仍旧衣衫洁净,澶如秋水。
禾晏怔了怔,回过神,才道:「都督,雷候在地牢里。」
「我知道。」他在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向禾晏,漫不经心道:「已经让人守着了。」
禾晏鬆了口气,既然让人守着,便不怕雷候会中途自尽,肖珏应当比她更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自从当初在争旗一事上,同雷候交过手时,禾晏就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那感觉很轻微,她也想不明白,直到被关进地牢。禾晏确定凉州卫里有与胡元中接应的内奸,将认识的人一遍遍梳理,疑点又重新回到了雷候身上。
雷候有些奇怪。
她争旗时候与雷候交过手,雷候在那时候用的是剑,禾晏记得很清楚,他用剑的时候,是左手。这也没什么,他可能是个左撇子,习惯用左手。但后来雷候进了前锋营,出于观摩的心思,禾晏也曾去看过前锋营训练,那时候雷候用的枪,却是用右手。
若是左撇子,没必要刻意用右手,除非他是想刻意掩饰什么。禾晏想着想着,便觉得当时争旗时候雷候用剑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分彆扭,看起来,他更像是习惯用刀。用刀法舞剑,到底不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