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与肖珏在外头说话,禾晏在屋里,有心想要偷听,可纵是将耳朵贴在门上,能听见的,也只是门外的风声。她本想着等肖珏说完后回来问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奈何久久也等不到肖珏回屋。不知不觉睡着了,等第二日醒来,凉州卫里已经没有了楚昭和应香这两个人。
他们一大早就带着护卫离开了。
楚昭走后,林双鹤反而是最高兴的。这一点禾晏也不太明白,按理说,林双鹤与楚昭之间并未发生过不快。不过见林双鹤高兴的劲头,大抵是真心实意为楚昭的离开而开怀。
肖珏总归也不再如先前那几日一般阴阳怪气的说话,禾晏心中鬆了口气。楚昭早早的离开,对他对旁人来说,或许都是件好事。
凉州卫恢復了平静,每日仍是日训,可禾晏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就如楚昭说的,变化已经发生了,乌託人的出现,会给大魏带来震动。
这一日,禾晏正跟着南府兵日训弓马。已经到了五月中旬,凉州卫的夏日来的本就比旁地更早一些,炎热暑意笼罩着每一个人。因白日变长,无论是南府兵还是凉州卫,日训的时间都增多了一倍。
她翻山下马,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从一边拿起张帕子抹了把汗,这是最后一圈,田朗看着禾晏,微微点了点头。凉州卫出来的新兵,能够跟得上南府兵的步子,甚至弓马术在南府兵中也算有异,实在是很不错了。
凉州卫那头的演武场早就散了,等着与禾晏一道吃饭的洪山几人正围在旁边看。禾晏将马拴好,把弓箭还回去,才朝他们大步走过去。
小麦双眼放光的盯着他:「阿禾哥,你如今的箭术怎么越来越精进了?我刚刚看的清楚,你次次都正中红心。」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小麦又长高了许多,先前禾晏还能踮脚勾着他的肩膀,如今却要微微仰头看他。她笑道:「你也厉害了许多。」
「你们俩相互恭维有什么意思,」王霸给他们泼冷水,「能夸出朵花吗?」
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性,也不跟他计较,只往吃饭的地方走去。待到了地方,领了馒头和菜粥,众人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禾晏低头喝一口粥,听得江蛟道:「你们知道润都吗?」
「润都?」不等禾晏说话,黄雄先开口,「我当年追杀仇人时,曾路过润都,是个小城,那个地方盛产葡萄,葡萄跟紫玉似的,一粒粒又甜又大。」
「真的?」小麦舔了舔嘴唇,「润都远吗?我只吃过酸的野葡萄,还从来没吃过甜的!」
黄雄想了想:「离此地大概月余的路程。」
禾晏问:「江兄为何提起润都?」
江蛟嘆了口气:「我今日去找沈教头,想让沈教头替我送封信回京,求一柄新的长枪。进去的时候恰好听到沈教头和马教头说话。」
众人看向江蛟,等着他将剩下的话说完。
「原来先前华原一战,乌託人兵分两路,一路去攻华原,一路去攻离华原不远的润都。华原比润都城广人多,又有飞鸿将军守着,虽然损失惨烈,到底是守住了。润都的情形却不太好,本就是个小城,城内兵马也不多,乌託人攻城,若无外援,城门失守是迟早的事。」
「竟然这样严重?」洪山一愣。
他们远在凉州,几乎是大魏最偏远的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外头的情况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了?
「那怎么办?」小麦年少,急急地开口,「总不能放着一城人的性命不管。」
「华原离润都近,华原的乌託人退走,飞鸿将军可以带着剩余的抚越军去支援润都。」石头认真道:「润都不至于陷落。」
「那就好,」洪山放下心来,「有飞鸿将军和抚越军,润都就有救了。」
众人说着,江蛟看向禾晏:「禾兄,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禾晏就低着头不吭声了,她也没动面前的饭菜,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抬起头,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似是燃着一把火,教众人看的心中一惊。
「……你没事吧?」王霸狐疑的对她招了招手?
禾晏深吸了口气:「没事。」
她问江蛟:「你可知,润都那头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江蛟摇了摇头:「我只听了一半,就被沈教头髮现了。沈教头不欲与我说其中细节,想来是怕凉州卫人心不稳。」他復又嘆了口气,「可我就是不明白,咱们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日日辛苦训练,不就是为了外敌入侵时,守住国土。现在大魏的百姓们在受苦,咱们却还是如往常一般训练,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从军究竟又有何意义?」
年轻儿郎们本就心中怀着一团火,遇到敌人打到门口来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忍不住下这口气的。要让他们像缩头乌龟一样假装不知,实在是难于登天。
「你这话说的不对,」洪山道:「用不到咱们,说明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乌託人也还没有很猖狂。真要用到了咱们,说明失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大魏的百姓受的苦更多了,岂不是更糟?」
江蛟想了想,觉得洪山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吭声了。
小麦问:「阿禾哥,你觉得飞鸿将军支援润都后,会输还是会赢?」
「这还用说?」王霸想也没想的回答:「十五万抚越军,听说先前在华原时折了不到五万,那还有近十万。润都只是个小城,想来进宫润都的乌託人也不会很多,加上城内的兵马,就算是傻子都能赢。飞鸿将军连华原都守住了,这么个小城,没道理守不住。我看你们都瞎操心,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顿顿吃上肉!」
他说话向来不中听,大伙儿也懒得理他,小麦又看向禾晏:「阿禾哥,你也认为飞鸿将军会赢吗?」
禾晏低头看向碗里的粥,粥很稀,清的能当镜子映出她的脸,她慢慢开口,声音平静:「我认为,他不会支援润都。」
……
与洪山他们用过饭后,禾晏没有如往常一般与他们说话,只道自己今日日训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回去的路上,禾晏就一直想着先前江蛟说的话来。
乌託人进攻润都?事实上,单看华原离润都的距离,禾如非去支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众人都如此想,正因如此,当禾晏说出禾如非不会支援润都时,就连平日里最含糊的小麦都不肯信。
「为什么?飞鸿将军已经打了胜仗,华原也保不住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飞鸿将军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禾晏听到此处,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过去多年的努力,被众人看在眼里,做这个飞鸿将军,也做的很是称职。悲的是旁人会将对她的诸多印象,全部加给禾如非,对禾如非全然不设防,给了那人无数可趁之机。
禾如非当然不会前去支援润都,因为润都的城总兵李匡,曾与飞鸿将军共事过一段日子。李匡认识「飞鸿将军」,禾如非这个假冒的只要与李匡稍一接触,便会露出马脚。禾如非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拖延,只怕要等到李匡身死,润都陷落后才会出现。
为了不被人揭穿身份,用一城人的性命陪葬,禾如非不是做不出来。
当年她也曾在润都短暂的停留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候骚扰润都人的不是乌托国,而是西羌人。在润都战斗过,与那里的人结下情谊。如今再听到润都的消息,于公于私,都无法无动于衷。
屋子近在眼前,从窗户望过去,肖珏的屋里亮着灯。禾晏走到他屋门前,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