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肖都督这般亲近的,既不是肖家的大奶奶,应当就是他的那位“意中人”未婚妻,武安侯禾晏了。
在禾心影打量自己的时候,禾晏只是低着头,装作认真的吃饭,心中却千丝百回,好几次都要控制不住的去看正对着自己的那个人——禾二夫人。
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关于禾二夫人,禾晏的印象其实并不很深。比起禾元亮来,禾二夫人不大爱出门,平日里除非逢年过节,隻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又或许是女子心软,禾大夫人怕出什么差错,禾晏能经常见到禾元亮,见到禾二夫人的机会却极少。但自打禾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却常常想要去瞧一瞧自己的生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依稀觉得是个很沉静的、温柔的女人,有时候显得有些木讷。
禾元亮素日里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很讨女人喜欢,二房里也住着几房小妾,亦有生下来庶子庶女。若说得宠,禾二夫人绝不是最得禾元亮欢心的人,但禾元亮倒也没有怠慢禾二夫人,未曾做出什么宠妾灭妻一事,至少在禾晏前生投军前,禾二夫人在府上过得也不错。
有一年的家宴,禾晏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就与禾二夫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她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才刚刚十岁,就坐在禾二夫人的对面,大抵是太过好奇,抬眼看禾二夫人的次数多了些,再后来的家宴上,禾晏便与禾二夫人不坐一张桌了。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毫无预兆的遇见自己的生母。饶是对禾家人再恨再没有情感,面对禾二夫人的时候,禾晏的心情,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禾心影小心的扯了一下禾二夫人,低声道︰“对面那位就是封云将军肖都督,他身边的,极大可能就是前几日陛下赐婚的武安侯禾晏姑娘了。”
此话一出,禾二夫人拿筷子的动作一顿,抬眼朝对面桌上看去。
如今肖怀瑾被赐婚的消息整个朔京都知道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连街头的叫花子都知道他的未婚妻叫禾晏,禾二夫人不可能没有听到。乍然听到与自己死去女儿同名同姓的人,不免怔忪。
另一头,肖珏察觉出禾晏突然的沉默,问她︰“怎么不说话?”
这对母女来之前,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来之后,反而不说话了。既是被认出来又如何,禾晏过去,也从不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性子。
怕被肖珏看出端倪,禾晏笑了笑,胡乱寻了个话头,道︰“都督,你之前给我的那块黑玉,一直放在我这里,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
“我只是觉得,太过贵重了一些。”禾晏边塞了一口薯饼在嘴里,眼楮盯着桌子,并不看屋中的另两人,“不过你的爹娘真会给你取名字,珏,就是双玉的意思。太后娘娘送给你们双色玉,真是很合适了。”
肖珏笑了一下,“你的名字也不错。”
禾晏想了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低头吃饭。
禾二夫人直勾勾的盯着禾晏的动作。禾晏嗜甜,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先夹甜菜,虽然不够斯文矜持,却胜在非常节俭,一粒米都不会落下。若是遇到不喜欢吃的菜,她也不会丢掉,只是动作稍微顿一顿,像是给自己铺垫些勇气似的,然后一口气吃光,再也不踫那一盘。
禾二夫人看着看着,脸色就渐渐变了,原先空荡而麻木的目光,眼下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激动,像是要忍不住哭出来似的。
肖珏背对着禾二夫人她们,因此并没有看到禾二夫人的异样举止,禾晏看到了,佯作不知,换了话头与肖珏说。
禾心影小声问︰“娘,你怎么不吃?”
那姑娘似有所觉,朝这头看来,禾二夫人连忙低头,拿起筷子胡乱扒了一口饭,无人看见她的一滴泪落在碗中。
这顿饭,大抵除了肖珏与禾心影,禾二夫人与禾晏都是吃的各怀心思,禾晏他们来的早一些,吃的也快,吃完饭后,禾晏便放下筷子,肖珏早已吃好,等她这般,就道︰“走吧。”
禾晏点头,二人一道走了出去。
才走了没多久,突然间,身后有人的声音传来︰“……姑娘留步!”
禾晏回头一看,禾二夫人提着裙子朝自己小跑而来,她身后的禾心影面上也有些错愕,似乎没料到母亲会做出如此举动。禾二夫人身子不好,跑了几步便小声喘气,于官家夫人中,她这样的举动,已经有些失礼了。不过禾二夫人并没有在意这些,往这头走来。
肖珏蹙眉︰“何人?”
“我是……京城禾家二房的夫人。”禾二夫人看了一眼肖珏,年轻男人神情冷漠,叫她生出一点胆怯来,纵是如此,她也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禾晏,半分也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禾晏颔首微笑︰“禾二夫人。”
“对不起,对不起。”禾心影也赶了上来,暗暗地拉了一把禾二夫人的袖子,眼中有些嗔怪。禾晏一走,他们这头饭还没吃完,禾心影正想与禾二夫人说说这二人,就见禾二夫人突然下定决心般的站起来,追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都还来不及阻止。但禾心影知道,好端端的,莫要去招惹这位右军都督,朔京城官家里,哪户人家不知道肖怀瑾不是好惹的茬。要是追究起来,别给禾家添了麻烦。
“夫人有何事?”禾晏问的客气。
禾二夫人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声音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面前的姑娘,又如在哄着自己三岁的小女儿,“你……叫禾晏?”
禾晏看向面前的妇人。
她记忆中的禾二夫人还很年轻,与禾大夫人一丝不苟的严厉不同,禾二夫人生了一张柔婉和气的脸,一看就是性子很好的人。她也曾见过自己的妹妹禾心影打碎了一尊很贵重的花瓶,禾二夫人非但没有生气,还会将禾心影抱在怀里看她的手有没有被花瓶碎片划伤。
禾晏那时候很羡慕,觉得自己的亲娘果真是比“母亲”好的。
后来她打仗再回府,重新变回了“禾晏”,禾二夫人也来过几次。但她们彼此错过的年岁太多了,就算坐在一间屋里,感受到的也是尴尬和疏离。倒是成亲的那一日,禾二夫人要来送她,禾晏坐在屋里,禾二夫人帮她盖上盖头时,说了一句话。
她拉着禾晏的手,慢慢的道︰“阿禾,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句话,让盖头下的禾晏湿了眼眶。
可惜的是,就连“好好的”这个简单的愿望,她最后也没达成。哪怕是她在许家瞎了眼楮,禾二夫人也因“生病”,没有来看过一次。
眼前的妇人已经老了许多,不復记忆中的年轻了,禾晏甚至能看到,她两鬓间隐有的斑白。
她老了。
禾心影看了看肖珏,心中紧张,忙对禾晏解释道︰“抱歉,禾姑娘,是因为你与我姐姐的名字一样,所以我娘她……”
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要说禾晏与一个死人同名同姓,谁知道这位女侯会不会觉得不吉利,心生不悦。
禾二夫人看着禾晏,颤巍巍的问︰“禾姑娘……你为何叫禾晏呢?”
这话问的实在没头没脑,禾晏盯着她,过了片刻,浑不在意的一笑,隻用轻松的语气随口答道︰“谁知道呢,寻常女子哪有取‘晏’这个字的,河清海晏,或许我爹娘在我一生下来就知道我此生必然要上战场护一方百姓平安,这样说来的话,这名字倒是与寻常人颇不同。”
她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
“河清海晏”,听起来自然盛世清明,不过她自己上了战场,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非但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