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从来不会作出这样的举动至少在我眼前不会。”
布恩洛凡试探性地屈指戳了戳他的侧颊,然后收获了对方的瞪视。
冰蓝色的瞳仁在圆型眼廓的衬托下褪去了几分凌厉,被这样瞪视着的布恩洛凡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威胁,反而变本加厉地轻扯着稚童脸上的软肉。
这终于彻底激怒了对方,他只见一道绿光从自己怀中溜走,迅速窜回了作为本体的月桂树内——甚至不忘带走那把七弦琴。
而无论布恩洛凡怎样操纵喃楓触肢去敲击树干,稚童也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于是他索性盘腿在树前坐下,闭眼假寐,静静守候着这一方净土。
不多时,像是以为他真的陷入了沉睡一般,树杈间又倒挂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其这次抱着琴灵巧地跳下树梢,平稳落地,视线移向了更远的森林,然后苦恼地望向近前的湖水。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飞越整片湖面,况且方才差点呛水的危机感还停留在脑海中。
但是那里有着充裕的生气,令自己心生向往。
新生的树灵警惕地看了布恩洛凡一眼,面色犹豫,似乎对其求助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当然现实也的确如此。
他无趣地在原地打转,二者不通言语,也不知道对方能否明白自己的想法。
就在这时,布恩洛凡睁开双眼,缓缓指向了森林的方向。
“你想去往彼方么?”
扉间
!稚童顿时往后退了数步,脸上的惊异被布恩洛凡尽收眼底,后者努力使自己的神情尽可能地看上去和善,见对方的目光终于被自己的手指所吸引,他松下一口气,想必对方大概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稚童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些许,又在犹疑间向他走近。
布恩洛凡则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每一条触肢都被他安分地收于后背,不让对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感。
然后,自己指向远方的右手被对方轻轻握住,上下摇晃——这是应允的意思。
“你的琴呢?”他突然问道。
稚童不再理睬他的问题,而是站在距其五拳远的地方,朝他张开双臂。
算了,那定然被藏于本体之中,享受树灵主动亲近自身的布恩洛凡如是想到。
降雨过后的空气中蕴含着浅淡的尘埃气息,待二者成功飞越湖岸之后,稚童的视线就再未落在他身上,双眼近乎贪婪地环视着林中的盎然景象,内里充斥的并非新奇,而是眷恋。
作为树灵,亲近自然乃是本能。
布恩洛凡瞥了一眼满是泥泞的地面,因而未立刻将其放下,选择先释放出一种凝冻般的黑色物质包裹住其裸露在外的双足,那是为了避免脏污与划伤的风险。
不出他所料,刚一落地,稚童几乎就要窜出他的视野范围之外,活泼好动的鲜明品性在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布恩洛凡对此并未加以干涉,他始终不动声色地跟在离对方不近不远之处,同时还不忘替其扫除诸如蛇蚁毒虫这类潜在的危险。
但令他颇感惊喜的是,无论想要行至何方,稚童最后总会通过回身遥望的方式来确认他的存在。
这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对方的初步信任,正在被渐渐接纳。
信任一个他们之间过去仿佛永远无法谈及的词汇。
望着那在晴空下富有别样光泽的雪色发丝,以往的光影又开始在布恩洛凡的脑海中不断闪回,心中疑问油然而生: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双向的信任吗?
在自己铸下大错之前,珀尔菲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他呆愣在原地,眉间少有地被郁色和迷惘所占据,自胸腔中传来了一种绞痛感。
月桂之种还未发芽生长时,独自守候在蒙厄泽的他也未产生如此强烈的不安与焦躁,因为那时满心满眼皆是如何才能复原蒙厄泽的一切,以等待珀尔菲有朝一日的归来。
耳畔传来了在草地上奔走的脚步声,使得他激动的情绪稍有收敛,定睛瞧去,不及自己腰部高的树灵正对面而立,仰望着他的双眼中夹杂有诸多困惑,只是再不见先前那种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
接收到这样直白的注视让他有些久违的不自在,“啊,没关系的,不用顾忌我。”
见对方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布恩洛凡按耐不住地伸出手掌去轻轻揉着对方的发顶,又细心地为树灵整理勾缠在桂冠中的发丝,将其绕于耳后。
金色的竖瞳中满是缱绻,因为他为此刻的宁静而沉溺。
新生的个体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要推拒的迹象,目光中的不解却是在不断加深,直到布恩洛凡再次蹲身抱住他,那巨大的力道使得他奋力反抗起来,对方顺从地放开他后,树灵便迅速奔跑着消失在森林深处。
即使布恩洛凡尚能追踪到那在阳光下拉长的斜影,但怅然所失的他并未迈出那一步。
夜幕降临,湖畔枯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惨白的月光只会在云层间或散去之际迷蒙地照亮那延展而去的湖面和那生长于高地之上的月桂树。
清新的幽香具有缓解倦怠的功效,眼前的月桂分明已是长成的模样,而自其诞生的树灵仍旧稚嫩,这其中多少沾染了一些急于求成的色彩。
布恩洛凡身后的灌木丛中陡然响起“窸窣”声响,自以为隐匿技术绝佳的稚童探出头来,窥视着那被月光所眷顾一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