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侯三公子甫一迈进松园正门,就见泠葭垂首呆坐在抄手游廊下。
三公子名叫韦易昉,表字子鱼,与傅燕楼同岁,因着两家几代人修结通家之好,两家人于他们还在娘胎时就下了约,异性为夫妻,同性为手足。两人一起长大,同开蒙,共参军,三公子本在琅琊郡领功曹参军,半年前,因着祖母病逝回平江丁忧守期。
韦易昉顶着半大的日头站了三息,眼前这姑娘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当他是空气!
忍不住清清喉咙,咳了两声,“长远未见了,姑娘可安呐?”
泠葭这才神识归位注意到近在眼前的人,慌忙起身行了万福,勉强扯笑应道:“托您的福,三公子这程子少来了。”
“闲人一个,幸无案牍之劳,不似你们大公子,忙的脚不沾地。”说罢,轻佻地衝她挤挤眉眼。
听见旁人提起他,心里那种无力感更盛,她如今连挤笑都觉得疲累,也怕旁人看出端倪,连忙引着三公子进了书房。
“快去把你们大公子最好的茶泡来与我。”三公子大步迈进正厅,也不用人招呼,自顾落了座,熟稔地拿了桌上的果子来吃。
泠葭随即转身出去泡茶。
傅燕楼也不去管他,径自写完了信装了封印,才去盥手,余光见她正奉了茶上来。
“三公子请喝茶。”莹莹玉手托举着茶盏递到客人眼前,又端了另一盏送到一旁的空位前,奉完茶,也不待主人吩咐,便迅速退下了。
傅燕楼拭净了手,落了座,端起茶盏吃茶,只见韦易昉盯着他一脸奸笑,“作甚?”
“去年你上京述职,在富贵坊一掷千金换得了一双翡翠手镯,我现今替你掌了眼,富贵坊那老儿倒无欺你。”
大公子不置一语,隻低头轻饮,茶盖拂滤过漂浮的茗芽,挡住半张脸,“你的手如今都伸到我这里来了?”
这话非同小可,韦易昉手上一抖,差点将茶盏打翻,慌忙解释道:“介子嘴大,要罚罚他!”
“一会儿待他回来,你便领了他家去。”
“你如今就这么一个得用的使唤人儿,我怎好夺人所侍?”韦易昉知他脾性,也不多笑闹,转头压低了声音,“你和她……你们俩,如今……可成了好事?”
韦易昉暧昧交迭的手指在大公子冷冽的眼神中默默放下,他一脸惊诧,“原先我总劝你,你直说她还小,去年也及笄了,你仍说还小,如今虚岁都十七了,难不成还小?你再等下去,只怕等到——”
“慎言!”
韦易昉见傅燕楼神色有异,话锋至此,亦当知这其中关节,也不好多说旁的,叹息道:“我知你是君子脾性,做不出巧取豪夺之事,只是若事已至此,你也不该再钻牛角尖了,按部就班娶妻生子,毕竟你总要以家业为继,将来她也早晚有她的归处。”
傅燕楼放下茶盏,踱步到书架前,随意取了本书翻看,听得这话,顿了片刻,方浅笑道:“子鱼言之有理。”
“难得你能想开。”韦易昉旋身走到他身旁,一掌拍上他肩膀,豪气道,“既然各有前程,那就没必要再自苦,我今儿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让你快乐逍遥似神仙。”
修长两指轻巧一拨,拂去韦易昉搭在肩上的手,旋身将书放回书架上,刚想回绝,余光却见门廊一闪而过的琅玕裙角,待再回身时,抽出折扇在指尖盘弄,沉吟片刻,方衝韦易昉朗笑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