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雨好大,倾盆而下,天色灰蒙。
周衡举着伞站在雨幕里,看着周幼晴对那块碑发脾气、砸东西。
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物品全被她扔出来,洒了一地。
那些她不曾在别人面前宣泄过的情绪,一股脑的倒出来。
雨渐渐小了,周幼晴又开始收拾狼藉,最后戴着假发蹲在地上吸烟。
她戴着被雨淋湿的假发,滑稽又可笑的点烟,火光闪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素白的脸不断有雨水划过,从卷翘的睫毛滴下水迹,或许是雨水模糊视线,她突然抹了一把脸,顿了顿,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如梦初醒般怔住,终于、低头捂住眼睛呜咽起来。
他看见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那头黑色的假发被雨淋得贴在身上。
又长又黑的发丝茂盛到仿佛一块巨大海藻,裹住她单薄的身躯,在这磅礴大雨里桎梏她、收拢、收拢、再收拢,直到将她完全裹挟得无法呼吸。
29
这是我死后的第……五天?
或许是第六天也说不准。
反正呢,自从我睁眼就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淋不到雨,也碰不到任何东西,不用吃东西,还能空荡荡的到处飘着。
应该算是死了。
本来有鬼魂说要带我走,可糟糕的是,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没办法和它一起。
他让我去找找自己的记忆,没有名字的人是不配投胎转世的。
于是,我开始在这座小镇到处游荡,希望有什么能让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
但已经好几天都一无所获。
就在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做一缕孤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冒着大雨站在墓地里。
那个人的背影笔直,单薄,是个短发的年轻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女孩。
她好傻啊,连伞都不知道打。
我悄悄靠近,想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可她突然疯了一样往墓碑上扔东西。
先是烟盒、打火机、书、甚至还有假发。
我凑近,才看见那墓碑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照片里,女孩是笑着的,不过,我觉得她笑得有点勉强。
正在我胡乱猜测她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乱扔东西的人抬起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假发。
她果然是个女孩,一双漂亮眼睛里带着倔强的女孩。
被雨淋湿的假发戴在头上显得很违和,可她浑然不知的开口说话了,对着墓碑自言自语,
“不是要带我回去看星星吗,你怎么躺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冷冷的,拧着眉像是在责怪。
她的疑问,没有人回答,只有越来越大的雨滴落下来。
“不是说,我戴这顶假发会跟以前一样吗?怎么现在不一样了,乔安安,你回来告诉我,为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又颤抖,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奔溃大哭。
后来她真的哭了,捂着脸一边哭一边重复,‘乔安安,骗子’。
乔安安。
我听着这个名字,又一次看向墓碑。
爱女之墓-乔安安
死于车祸…车祸。
我想起来了-
我叫乔安安,
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乔安安、
被叫做小三女儿的乔安安,
成绩很差劲却还是被周幼晴当作朋友的乔安安,
也是、死于车祸的,乔安安。
我死了,幼晴却因为我的死去而悲伤的活着。
想到这里,我很想抱抱幼晴,告诉她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可我没办法跟她说话,我只能看着她哭。
幼晴哭得两只眼睛都肿肿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呢。
她哭够了,帮我遗照上的泞泥擦去,她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声音都哑掉了,“安安,你会怪我吗?”
我说不会,可是她听不见,我看见,眼泪又从她的眼角滑出来。
是的,我不会怪幼晴,相反,遇见她,我很快乐,是她让我有了想求生,想反抗的念头,她教会我很多,我应该好好谢谢她的,只是不会有机会了。
幼晴,我真挚而唯一的朋友。
如果你听见风吹过耳边的声音,看见阳光下的尘埃缓缓飘落到掌心,
我希望你能知道,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某些人,经历某些事,快乐要比难过多很多。
所以,请一定别为我的离去而难过太久。
30
高三的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泉,试卷、习题,几乎占去周幼晴休息之外的所有时间。
乔安安离开后,她的性格变得更不合群,除了陈笛偶尔的问题之外,她的那汪泉水泛不起一点涟漪。
头发倒是长长了一点,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她的发梢恰恰达到耳垂的位置。
她脸小,又素净,整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冷冷清清的,这样的齐耳短发造型,倒有点像是民国时期的女学生。
也难怪钟袁再见到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
是,他来找她了,照旧的意气风发,穿着精英,靠着豪车等在校门。
不过这会儿,他摘了眼镜,换了辆车,看着比之前贵点。
她从人群里走出来,被他叫住。
“谈谈。”他说。
周幼晴从头到尾淡淡扫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谈的。”
他左右不过是觉得自己没忘掉他又或者是寂寞了才会找过来,周幼晴自觉没必要陪他演这场戏。
他也不生气,从西装口袋取出一盒烟,递给她一根,语气平和,“一起抽根烟的时间总有吧?”
周幼晴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倒是想知道钟袁这回儿又憋了什么屁话。
车开了一截路,停在河堤边,两个人在车内吸烟,车窗紧闭着,他开了很低的冷气,香烟味在车里回荡,钟袁吸烟的样子不是很熟练,他只吸了几口,然后一直在看她抽。
周幼晴抽烟的时候,眼神就会变得很漠然,淡淡的看着周围的景色,仿佛置身事外,她这种冷眼旁观的态度,他还真是不太习惯。
“回钟家吧。”
周幼晴听到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只当有什么一晃而过,她看着前面,继续吐着烟雾。
“外公也挺想你的。”
这是钟袁的第二句话。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右手夹着细烟顿在嘴边,微微偏头看他,漂亮浅棕的眼睛含着冷艳的笑意,语气夹杂着一点揶揄,“所以你这是在求我回去?”
“小晴,我现在才懂得,很多事情是没法用物质去衡量的,”他靠近,身上的淡雅香气逐渐萦绕而来。
周幼晴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我没办法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跟我回去。”
就在唇瓣快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周幼晴举着烟的手隔在两个人之间,她挡住他的唇,笑了笑,“钟袁,你当我是你养的宠物吗?说几句好话就找不着北要跟你回家了,你的自信分我点可以吗?”
钟袁拧眉,要说什么,恰好他的手机响起来,在他挂断之前,周幼晴看了一眼备注。
她冷笑,“我跟你回去做小三吗?”
她说话向来直白,钟袁脸色铁青,看着她将烟掐灭,悠悠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