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速出门,一踏进发廊,赶紧奔向正在咬大汉堡的拉杰,「快,快救救我的头发!」
「欸??」他举起右手,食指缠上厚厚一层绷带,好像木乃伊的手,他表情无奈极了,「我的手受伤了。」
「一下拉肚子,一下手受伤,你是怎样?」我大叫,拉杰扁嘴的表情很和他的落腮胡很不搭嘎,他还学小狗啜泣,「人家手手被门夹到了啦。」
我险些昏倒,拉杰又咬了一口大汉堡,「那天是zebra帮你弄的吧?」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他就转头大喊,「zebra——zeee—bra——!」如果是在非洲,他的声音恐怕已经穿透撒哈拉沙漠了。
早晨薄薄的yan光中,鱼缸先生向我走来,他这天一身白se设计感t恤,衬得肤se更加乾净;他圆睁澄澈的眼,眼瞳一亮,好像刚点亮的小灯,我有点紧张,抬起右手,试图来个自然随意又不经意的「嗨」。
我期待他的回应。
「早安您好,欢迎光临!」
出乎我意料,非常生份又制式的问安招呼从他口中冒出来,接着,他一边瞄柜台预约单,一边看我,「请问这位小姐是预约我的服务吗?」
「咦?」我一愣,「我、我不是两天前才给你烫过头发?」
我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如此才能安抚我所承受到的重击,我这麽没记忆点吗?明明我走在路上回头率还不算低的。
「班小姐,别、别这样!等一下!」拉杰急到有点口吃了,他推了推鱼缸先生,「这是你大前天的客人啦!其实是我的客人,只是我那天不舒服啦!」
拉杰指挥柜台妹妹快手快脚翻出记录本,「班小姐她做的是??我看看,热塑空气烫。」
鱼缸先生看着记录本,一脸恍然大悟,「喔,了解,请问斑马鱼小姐,还有什麽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还是想不起来?我捂着x口,他的恍然大悟一点都没让我好过;拉杰看我一副重伤的样子,推推鱼缸先生,「zebra,自己解释清楚!」
鱼缸先生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没能记住您是哪位,因为我是——」他稍微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前向x失忆症患者。」
「蛤?」我张大嘴,鱼缸先生掏出上衣口袋中的卡片,开始念诵,「前向x失忆症是指??」
「是一种失忆症,病患无法创造累积新的记忆,只能记得发病以前的事情。」我打断他,声音听来淡定但实则微微发抖,然而,专有名词依然流畅地从我口中冒出,我就像语音版的维基百科一样。
「你有听过呀?」鱼缸先生绽开一朵清新笑容,「那就好,希望我的病情不会对你造成困扰,那你今天来,是有什麽问题呢?」
我深x1一口气,说明了头发不好整理的情况後,鱼缸先生拨了拨我的头发;他解释道,助理弄的发卷没上好,造成发流不顺;他将会帮我补烫,并且不收费用。
於是他帮我上发卷,我再次被盖上加热罩;等待的时间,他又再次化身为安安静静的透明玻璃鱼缸。
但我无法忽视他。
从镜子影像中,我看着他俊俏的鼻梁弧线,细致的五官,心里一动,忍不住开口。
「呃,zebra,你有前向x失忆症,那你的生活还好吗?」
他点点头,「拉杰是我表哥,我出事前就在这里上班,工作内容都是我记得的事情,只是我永远记不住客人的名字,非常抱歉。」
「但你的技术很不错,做出来的发型也很时尚,没有跟不上cha0流??」我稍微顿了顿才继续说,「果然,人类对事件的记忆,和如何做好一件事的记忆,有不同的储存路径和方式。」
「你对人类记忆有研究啊?的确,我的医生也是这样跟我表哥说的。」鱼缸先生似乎非常惊讶,我点点头,「是有那麽一点了解。」
鱼缸先生给我一抹舒展开来的笑颜,「虽然我记不住新技术的名字,但是我的手好像一学就会;每天早上我起床後,会看到床头有本笔记本,我都会仔细,里面写了很多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像是我的手机号码、我家住址、提款卡密码;还有当天要做的事,像是缴水电费等等;最後就是我前一天会准备好当期的发型杂志,早上看一下就能理解最新流行的趋势;当然,每天晚上,我也一定会好好准备第二天需要的东西,总之,每天睡前我要做很多很多的事,待办事项清单b你的头发还长呢。」
「通常这样的疾病是因为脑部受伤,你是??」我小心翼翼探问,本来想问他怎麽患上这疾病的,想了想,还是改口,「你得了这样的病,会难过吗?」
「既然我睡醒就会忘掉前一天的事,那表示我不会有什麽难过很久的事情,对於烦恼很多的现代人而言,我反而是幸福的。」他漾起一抹笑容,看起来就像他身上的衣着。
纯白,乾净,淡然。
像是公园里盛开的茉莉花,我不是说他很y柔,他虽清瘦,但t恤下的手臂可是很jg实的;而是他整个人那种清净如初雪的美好感觉,跟茉莉真的很像。
「斑马鱼小姐,仔细一看,其实你的白头发有点多,如果染个本季流行的粉雾摩卡se,白发看起来就不会这麽明显,不赶时间的话,要不要试试看呢?」鱼缸先生问道,我叹了口气,我才二十三岁,但不知为什麽,白头发就是长个没完。
「粉雾摩卡?这也是你今天早上看来的吗?」我瞄了鱼缸先生一眼。
他微笑点点头,看着那温柔无害的笑容,加上染发只要一小时,算算时间,我还赶得上十一点的个案,於是我点头了。
我脑波真弱,但是,谁能拒绝鱼缸先生的笑靥呢?
他的生意想必很好,一定有很多像我这样希望被他记住的nv客吧,我有点心酸。
鱼缸先生有其他客人,将近一小时後,他才回到我身边,轻轻柔柔为我洗净并吹整染好的头发。
如果说大前天的我烫发後焕然一新,今天的我,在新的发se之下,在镜中看来更加甜美可亲;鱼缸先生让我照完镜子後,帮我卸下发袍,一直到我结帐签完信用卡,我心里一直考虑着要做一件事。
现在不做,下次见到鱼缸先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
而且下次见到他,他乾乾净净的记忆里,将会完完全全没有我。
「谢谢,欢迎再度光临。」鱼缸先生一鞠躬,自动门打开。
我踏出一步,但是我没继续向下走。
我不要他不记得我——
「小心!」在我的思绪犹疑之间,自动门阖了起来,我被靠拢的门扉吓一跳,鱼缸先生把我往室内拉,我的高跟鞋一拐,人没站稳,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好好闻的茉莉香。
我抬眼看他,他也定定望着我,但是扶住我的手微微一震,我无b确定,他和我一样,对这样的接触,都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我深x1一口气,鼓起勇气,反正,如果他对我完全没有意思,他明天就忘记如此出糗丢脸的我。
「呃,我是??总之很巧啦,你有前向x失忆症,而其实我是研究人类记忆的。」
我从名片夹掏出名片,递给他,上面有我工作地方的名字——「斑马鱼记忆整复所」。
「你是推拿师?」他指着「整复所」三个字,我摇摇头,他接着问,「按摩师?芳疗师?」
「都不是啦,我b较接近心灵的医生,但又不是心理医师,也不是jg神科医师,就是??唉呀,我们通常帮个案处理想忘却忘不掉的痛苦回忆,我还没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