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不知所措,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路是对的了。
太元帝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吐的衣襟上是全是血,手被绑的结结实实,还能冷笑出声:“狗咬狗一嘴毛而已,哪有什么真心!”
穆妃或许有过,可那短暂的镜花水月很快就会消磨,到了今天,最熟悉的枕边人已经是最陌生的陌路人,互相利用而已,一个比一个烂。
“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不是好好的么?是温阮对不对?”丰溢眯眼,“我早听说这个人惯会蛊惑人心,和他在一起聊过的人都会受其影响,你这才关了他多久,就被他洗脑了?怎么着,看人年轻俊秀,你喜欢上他了,忘了自己真正的家人,连儿子都抛到脑后了?我告诉你,他有是简王娶的男妻!他不喜欢女人!”
穆妃看着面前相处那么多年,却越来越陌生的男人,想起了关押温阮的那个房间。
温阮逃跑时的动静很大,像是对她赤裸裸的嘲笑,他还留下了一份小礼物——桌子上的字。
用手指蘸着茶水写的,字迹未干,也不怎么板正讲究,是一个‘慈’字,慈母的慈,仁慈的慈,因有些歪歪扭扭,显得不那么正派。
她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短短一面,温阮已经看透了她,似乎在用这个字,跟她说,你本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做不了狠辣之事,为什么要这般苛待自己呢,这种日子,你真的开心?
不,她不开心。
隐姓埋名,自此世间再无亲人,再无友朋,一生荣辱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哦,只有辱,没有荣。她失去了活在阳光下的机会,以往所有喜欢的,全部要悄悄收起来,再不可显露人前,她要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替丰溢管这个烂透了的娘娘教,坐进坑蒙拐骗的坏事,祸害一个又一个本就很艰难的家庭。
穆妃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也不想这样坠落泥潭,一辈子再爬不起来。
一时情欢,是她中了别人的计,给太元帝当刀,是她无路可选,到如今,儿子离心,真心相爱的人没有,每天生活一地鸡毛,何必呢?
何必再继续呢?
这种情绪以往不是没有过,但她始终心里存着念想,想要见见儿子,可今日见到了,却发现不如不见,有些事回不了头,有些路已经走错了,就再也到不了理想的彼岸。
人总是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穆妃看着丰溢:“那个位置,你得到了,就会开心么?儿子不一定对你尊敬孺慕,我与你这么久,也腻了,高处不胜寒……”
“你只是没享受过顶峰的感觉,”丰溢试图劝说,“待你享受到,就不一样了,我们还有很久的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穆妃笑了:“是啊,你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跟别人生的,可以慢慢培养长大的孩子,我同三皇子,不过都是工具。”
丰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穆妃却甩开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些年我已经够了!”
“他是你儿子!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了儿子!”丰溢难以置信,“他如果不同我造反,不帮我登基,一定会死!”
“他早该死了,我也是。”
穆妃突然拉住三皇子的手:“同娘走!”
三皇子犹豫。
穆妃心痛极了:“好孩子,听娘一句劝,好么?那些富贵于你我而言,皆是浮云,就算你帮丰溢造反成功了,你也活不了,不多久就会被他处死,若是现在同娘走……简王只是看起来凶,实则有雅量,他容得下你,只要你不再出现,不再有造反想法,让世间再无三皇子此人,温阮也是,不会追究的那么深,你我母子可以活着的,可以活的!”
三皇子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就是有点不甘心,一路辛苦走到现在,是为了放弃么?
穆妃见他不动,真的伤心了,闭目掩面,眼泪不停的流。
“好……好,既然你选择了死,那就现在死吧。”
穆妃阖眸,泪水自眼角滑落,指尖轻动,似乎拉下了掉落在身上的发丝——
“好孩子,希望你能懂,娘只是不希望你遭罪,我们的母子缘分……来世再聚。”
三皇子不理解穆妃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情绪激荡这么大,丰溢却看懂了,那哪里是什么发丝,是这个据点布置的引线!
“跑!”
他率先动作,不忘拉了三皇子和太元帝一把。
“砰——”
巨大的响声从四周炸开,处在震荡涉及最严重地方的穆妃倒在了地上,唇边溢出鲜血,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柔极了,仿佛这一刻,她才是纯粹的她自己,怜惜,不舍,遗憾……所有情绪都不需要遮掩。
可惜视野震荡,她想看的人很快看不到了。
她眼底滑过过往生平种种,唇角微微扬起,双手合十在胸前——
“唯我圣母……莲绽泽世……”
温阮和邾晏过来时,正好看到她弥留的一幕。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在泗州,同是娘娘教成员的冯姑子,说了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