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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休(15 / 34)

硬的走到壮汉身前不顾他的反抗把人带到了桌子旁边,上面已经摆好了各色的食物。

段文海和女官自觉退到了帐幔后。

“吃。”

皇甫晟冷着脸把饭碗往壮汉面前一推,语气僵硬的命令道。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看上去比躺了三天的壮汉要糟糕得多,眼珠拉满血丝,眼眶底下带着点点青色,身上的袍子因为刚刚的疾步有些凌乱。

他刚下朝,老皇帝的势力死而不僵,还有那么几个跳脚的垂死挣扎,三天前他回去的本意就是把人接到自己身边护着。

权力的交替麻烦又折磨,把人匆匆带回来后他就一头扎进了御书房,处理后宫处理前朝,清缴余孽拉拢各方,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儿连轴转,实际上从把人接回来开始他就没睡过觉了。

好不容易人醒了,刚接到暗卫的消息他就急急忙忙的散了朝推了护国公的求见往回赶,如果不是段文海在他身后跟着,他恨不得直接长了翅膀飞回来。

结果人醒来看见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后退。

皇甫晟冷着脸不看人,自顾自的端起碗筷用膳,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对方先开口服软,至少、至少也道个歉,他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对方背着自己成亲的事。

壮汉呆坐在皇甫晟的身旁,局促的不知如何下手。

面前的一桌菜每一样他都不认得,唯一能看出来的大概就是那只保留了一点形状的核桃鸭,所以他不知道这一桌子菜都是御膳房特地做给他的养生膳食,御厨不清楚壮汉的喜好,只能谨慎的做些温和的补食,桑叶粥和四合汤温热清香,保证壮汉多日未进食的肠胃不受刺激。

壮汉没有动筷。

皇甫晟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食物上,余光一直瞟着壮汉的方向,两人的椅子紧贴在一起,只要动一下胳膊就能碰到对方。

大概是意识到壮汉的无从下手,皇甫晟故作冷脸的放下筷子,明明手上给人盛好了汤端到眼前,嘴上却故作尖酸刻薄:“怎么你连饭都不会吃吗,有胆子背着我成亲没胆子跟我同桌而食?”

他还是膈应壮汉成亲的事,更膈应壮汉从头到尾一句解释都没有的样子,这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上,说一句话扎深一点,连带着脸上也越来越难看,配上他几天几夜没休息的疲惫,越看越像幽怨的妒夫,偏偏这个呆子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

他始终是如此傲慢的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过先为自己的失踪道歉。

“说话啊!”皇甫晟不耐烦的喝道。

壮汉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可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顺从。

就像小时候爹娘让他快跑,村里的人要他听话,王叔说他应该做个像他爹一样的好人,王婶认为他吃的多手脚得再勤快些。

只是习惯不让大家失望,因为大家都说是为了他好。

可现在他看着皇甫晟的脸,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将近四天没有进食进水,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脖子上还留着被皇甫晟掐出来的青紫痕迹,胃酸上涌让他的整个喉咙都火辣辣的,咽一下口水都会引起反射性的干呕。

皇甫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询问:“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放在壮汉的肩膀上,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壮汉身体的紧绷,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两只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抓着大腿,整个手掌都用力到到痉挛,皇甫晟甚至都能看到他手背上扭曲的经络。

他紧张地按住壮汉的肩膀叫到:“云起?”

壮汉没回应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皇甫晟听见了他喉咙里嘶哑的喘息声。

“晏云起!”皇甫晟慌张的弯腰附到他耳边放大声音。

这一声甚至惊到了屏风后的段文海和女官,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异样的思索。

这一声大喝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壮汉,他浑身一个剧烈的激颤,猛地抬起头。

皇甫晟看着他的脸庞,呆愣的松开了手,不知所措的往后撤开了些距离。

泪水从壮汉的眼眶里涌出,顺着麦色的皮肤滚滚而下,转瞬就打湿了下半张脸。

眼泪滚烫,每一滴都砸在了皇甫晟的心窝上。

壮汉从来没当着皇甫晟的面哭过——被肏哭的不算,那是床笫间的情趣——哪怕是在自己被人强上了时候,他最大的反抗也只是想把人赶出家门。

壮汉毕竟是个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粗犷的脸配上常年风吹日晒的麦色皮肤,哭起来当真说不上好看,更别说他刚从昏迷中睁开眼,披头散发精神混沌,沧桑又颓废,眼中的血丝丝毫不比三天没睡的皇甫晟少,怎么看怎么让人绝望。

皇甫晟手足无措的弯腰看着他,抬起手想把他的眼泪擦掉,壮汉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头人一样任由他动作,可实际上流出的泪水打湿了皇甫晟的袖子,仍旧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

沉寂了三天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那场充满了暴力强迫和痛苦的床事上,昏睡只是让他的痛苦滚雪球一样积攒到一起,皇甫晟充满厌恶的声音是天上飘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一望无际的雪原终于在不堪重负之后刹那间崩塌了。

壮汉的耳边雷鼓轰鸣,皇甫晟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听不清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脑海中好像突然窜出了无数的人影,那些人的嘴巴开开合合,他们对他说着什么、喊着什么、咆哮着什么,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这么点就克死了爹娘,别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离他远点,他脏死了。】【这么点的孩子凭什么占着这么一大片木屋,应该归村里所有重新分配才对。】【这小鬼又来要饭了。】【他爹死都死了我们借的那些银两就不用还了吧?】【你得听话,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大家还愿意给你一口饭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多干点活怎么对得起这些年邻里乡亲看着你长大的恩情呢?】

【母狗】【下贱】【淫乱】【骚死了】【玩儿烂了】【怪物】

“说话啊!”

【说话啊野种!】【你个杂种是不是你偷得,说话!】【穷鬼,说你配不上水心,快点说!】

壮汉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溺死的河流里的孩童,他的瞳孔涣散,两只眼睛无意识的淌着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似乎那只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有什么东西如果不借着眼泪流淌出来就要把他整个人都千刀万剐。

为什么要这样?

他做的还不够好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要经历这些,为什么他出生就要长着这么一副不男不女的怪物身体,为什么爹娘早早就抛下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厌恶他却都要说成是对他好?

为什么要骂他是母狗,为什么要把他贬斥侮辱的一文不值,好像他比勾栏里的那些个窑姐儿都要淫乱放荡,好像他生来就该是躺在床上的物件儿,或者什么做工的牲口,唯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平等地站在对面的人。

失踪的人不是他,撒谎的人不是他,只有被丢在原地的人是他。

明明他这一辈子连一件恶事都没做过,怎么到头来却连一件事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他孤零零一个人循规蹈矩的活了十多年,唯一一次把玉交出去却是递给了一个将他视作下贱玩物的人,原来从心底滋养出的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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