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此刻正在室外同碧落下棋,两人玩得有输有赢,脸上各贴了几道条子。
燕徽柔眉眼舒展,时不时衝她笑一笑,看上去还是往日温和模样,但是碧落总觉得,面前的人心思并不落在眼前的棋局上。
她手里执着一颗棋子儿,缓缓捏在指尖蹭着打转儿,只是这时候大门传来一声动静。
“燕姑娘。”
“门主出了很多血。她——”
闻弦音还没说完,便看见那颗棋子坠落下来,一砸砸在棋盘之上,吓得碧落也一惊。
燕徽柔神情怔怔,蹙眉抬眸:“什么?”
杀生门琼华殿内。
蜷在座上眯着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她茫然初醒,便听到一声开门的巨大动静。
屋外的白雪映着天光,一齐齐敞进来,格外刺目。
她于朦胧缝隙之中,看见燕徽柔朝她急急走来,或者夸张一点说是衝过来——并且一把抬起了她的手。
燕徽柔摁着她的手,神色有些暗沉。
“快止血。您在干什么?”
江袭黛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她稍微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那些口子居然还在渗血。
地上已经零零落落淌了一地的鲜红,瞧起来是有点吓人。
燕徽柔一路急急忙忙地过来,外衣都没有穿好,自然也来不及避雪。
她的发梢里掺着的全是碎雪,带着一身单薄的凉气。
只是燕徽柔来不及管这些细节,她连忙给江袭黛的伤口撒上一些止血丹粉末,直到瞧见那道伤口凝住了,这才抬起头来。
“闻师姐在一路上跟我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
燕徽柔本是温和的,只是严肃着一张脸时,倒也甚是唬人:“对吗?”
江袭黛盯了手半晌:“是不小心划破的。本以为是道小口子,好得快,也没什么。”
“很快?这个近手腕的位置怎么可能快得了。”
“哪怕是很快,”燕徽柔恼道:“就这么睡了?管都不管?江门主,您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每次受伤都要花数倍功夫才能止血吗?”
“燕徽柔。”
江袭黛本是不想再贴着她的,走就是了,搬回明月轩也罢,活像是堂堂杀生门门主,倒缺一个燕徽柔在旁边照料似的。
燕徽柔要回去,江袭黛的态度很淡漠,甚至有些刻意的冷漠,朱唇轻启,隻刻薄地丢出一句:“随你。”
但是燕徽柔又回来了。
然而此时,江袭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将眼睫毛低柔地垂下,轻声道:“……现在有点痛了。这药刺得慌。”
“……”
燕徽柔一腔的恼火和担忧,在撞上那女人一副无端柔弱的姿态时,顿时像浸了水的哑炮,放不出半点来,隻好轻轻地在心里泄出去。
她想,算是完了。
她没办法对江袭黛生气,于是一点法子也没辙。
燕徽柔轻叹了一口气,给她把那药粉涂均匀了一些,又弯腰把地上沾了血的几颗碎珠宝捡了起来。好生收拾另外一边。
“我不说什么了。您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担心。”
江袭黛的态度无端柔软起来,似乎也是心里的情绪在作祟。
她任由燕徽柔摆弄着她的手臂,甚至安静地靠着,盯着燕徽柔忙前忙后的模样。
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真好。
江袭黛极为钟情于被人照顾,燕徽柔低过身子给她擦血的时候,她顿时感觉双臂有些空荡荡的。
她下意识想要抱一下燕徽柔,但是正抬起手时,却发现燕徽柔微不可闻地避让了一下。
那隻手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
她佯装无事发生,垂下眼睫毛来,指腹小弧度地摩挲着衣裳,像是在抚平上面的皱褶一样。
长辈和晚辈……不对吗。但是燕徽柔好像并不如此认为。
江袭黛心想自己的确是个卑劣的人。她一面渴望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拥抱与温情,一面在害怕把自己的情感递出去。
她轻轻蹙了眉,想了半晌,发觉自己是真的有点害怕。
所以她可以对燕徽柔千般万般好,可以信任燕徽柔,可以和燕徽柔出生入死,却唯独没有办法递出去自己千疮百孔的情爱。
可是这么看,燕徽柔为什么会抗拒……她待自己,又是如何作想的?
若不是有过界的爱,谈何多余的嗔恼在意。只是按系统的推测来看,燕徽柔不喜欢女人,那对她大概不是爱情。
那会是什么?在那满当当129的好感度中,系统机械的数值能够统计出什么呢?
江袭黛不知道,也不愿意细想。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只是循着喜好做事。如果燕徽柔还和她如先前一样亲昵,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深入思考起来。
脑子里一根弦绷紧,惹得人实在头疼。
江袭黛抵着眉心揉了揉,侧过半边身子,自唇齿间浅淡地叹了一口气。
真拿她没办法。
“燕徽柔,你收拾好了,还要回明月轩吗。”
江袭黛貌似无意地开口。
燕徽柔头也不抬地答:“我倒是希望门主下次能别让我,收拾沾了您一滩血的碎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