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给她们。”
江袭黛抽出软红十丈剑,拿出一段柔软的丝绢,轻轻擦拭上去,正好捧着竖直。
薄红的剑刃,映照出女人半边绝艳的面孔。
近来这宝剑喝满了鲜血,光华愈发璀璨。
闻弦音咽下声音,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袭黛,总感觉这血剑的煞气越来越重了。
不止如此,门主整个人亦然。
每次攻破一处敌人,江袭黛并不杀干净,反而一改常态地留着。
而总有那些忍辱负重,妄图逆反她的人,她便微笑着把那群人挑出来。要么处理后化为整片枫林的养料,要么剁碎了给狗加餐。
江袭黛擦拭完剑刃以后,默了半晌:“是有些乏了……。本座出去走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跟着吧。”
她站起身来,手里拽着一根极粗的银色链子,末端分为四根,拴住了四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如今匍匐在她脚边的几隻黑犬已经彻底长成。门主拿灵丹妙药,新鲜血肉喂养,各个体型硕大,凶猛异常。它们见主人要出门,乖巧地站起来,簇拥在江袭黛的裙边,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闻弦音连忙往后退了一小步,离那群玩意远一点。
想当年燕姑娘还在时,这几隻被养得憨憨的,自从门主接手以后,就在鲜血与厮杀中变成了猛兽。
就在前些日子,神机阁那掌门被捉来了,分明也很听话顺从,可是……
闻弦音现在还记得它们是怎么撕碎那老头的,就在琼华殿内,场面怎能不说是一个惨烈,就连吃惯人肉的阿兰若也看不下去了。
而江袭黛从头到尾只是弯着眉眼,看起来很淡漠,最后道了一声:“有趣。原来狗吃人是这样的。”
“有趣”,就是她干这种事的全部原因。
门主以前虽然也不善良,但很多事算是事出有因,现在的性情却愈发喜怒无常——不管对方是否惹她生气,不管对方是否为门下弟子。
哪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闻弦音,也不免出一身冷汗。
于是她不敢多言,隻敢默默跟着江袭黛,尽量精简着自己的言语:“门主,神机阁那边新立了一位掌门。我们什么时候去拿下神机阁?弟子好早作安排。”
“这么急?”
江袭黛稍微翘了一下眼睛,但是仍是没什么温度的模样,轻声道:“赶个巧儿,瞧瞧本座明日和明后日,哪天心情好便去了。”
“是。”
闻弦音得了令,便立马谨慎地告退了。
江袭黛在杀生门散步,迎面见得阿兰若轻快走来。
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脸颊上还带着丝丝血痕,仿佛刚从外边儿回来,把弯刀一插,见了江袭黛,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哟,您散步啊。”
如果说阿兰若曾经还有一些以下媚上的想法,如今却已经消失了个十成十。
剩下的多是敬畏。
因为这些年她见识过江袭黛的手段了,颇为心悸,直觉自己不能从江袭黛手底下全身而退,一切还是保持这样来得好。
江袭黛目视前方,视若无物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跟没这个人一样。
“……”阿兰若依然笑眯眯的,毕竟她已经习惯了,也不抱怨。
修炼不愁,风光无限,灵丹妙药吃到饱,报出江袭黛名号来能把别人吓到跪地求饶——有了这些,哪怕每天被那女人踢上两脚都是幸福的。
阿兰若只是暗自打量了一下江袭黛的去向,轻啧了一声:不好。又去燕徽柔那儿?
这么些年了,江袭黛还是那么喜欢对着一具尸体说话,对着尸体笑,好像永远也不会厌倦一样。
江袭黛松了手中攥着的银链子, 这里的冷气如芒刺骨,让地下的四隻黑狗不敢再前进一步。
而她并不惧。
她垂首靠在冰棺上,望着透明的棺木中,燕燕从未改变的容颜。
苍白美丽, 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我又来看你了, 燕燕。”
江袭黛拿指节蹭过冰棺, 好像在隔着一层抚摸她的脸颊。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 但是她唇边的笑容却异常温柔:“你还是那么可爱。”
“……如今杀生门愈发势大,按你所想的一样,那群人不得不顺从着我,我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魔教妖女。”
“有些小孩子也有点儿讨厌, 哪怕已经很凶了, 却总寻着机会靠近我。”
江袭黛靠在她旁边,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但和你,终究不一样。她们想用爱换取我的爱。”
“这些年人去人往, 兴许只有你企图通过爱我, 让我更爱自己。不是吗?”
“我想说……你确实做到了。”
她对这个世界仍然谈不上喜欢, 对人也谈不上,但是至少不再隐形地厌恶自己。
她恨燕徽柔的同时,也同样沉浸在异样的幸福里。
毕竟, 除她之外,那群可怜的东西……哪怕一生顺遂,一世无忧, 家庭美满,却始终庸庸碌碌, 不得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