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沈从容却像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是通过我认识的呢。”
一时间,乔栗子有种置身水底的感觉。
坠落感。轻微的眩晕。知觉在变得麻木。世界向后退去,把她留在原地,呼吸困难。
沈从容见她面色不好,拧起眉道:“你没事吧,乔乔?”
乔栗子似没听到,眼神失焦地立在原地。
“低血糖犯了?”沈从容说着要去扶她,怕她难受,“我包里有带巧克力。”
乔栗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没事。”
话一出口,空气都静了。沈从容一怔,收回了手。
乔栗子回过神,觉得场面还能挽救一下,于是她说:“谢谢。”
“……”
沈从容倒不至于真的觉得,乔栗子是对魏学同一见钟情了,并因得知她已有男友这一噩耗而失魂落魄。
她是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点后悔方才用那种语气跟乔栗子讲话,但又不止于此。
晚上和魏学同聊天的时候,沈从容进行了深刻反省。
清点丝绒:人,不能讲自己的朋友不好。
魏学同立刻警觉起来:你跟乔乔讲我什么了?你把我六年级创作的诗念给她听了?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真是不择手段啊你!
清点丝绒:我没有。我只是暗示你可能对她有不轨之心,让她小心点你。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对你才有不轨之心——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想揍你!
沈从容顾自往下说道:乔乔好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有故事的魏同学:从容,我一直觉得你挺牛的,就是大神的那种。怎么谈起恋爱来这么迷了?
清点丝绒:……我还没谈上呢。
有故事的魏同学:换你你敢跟一个讲朋友坏话的人做朋友吗?
被魏学同教导世事洞明的学问,沈从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今天。
她想申辩自己并非不懂里面的种种策略,只是有些时刻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她只是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乔栗子在自己房间,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脱脂牛奶。
她晚饭没吃几口,下班的时候沈从容问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她也拒绝了。
当时是因为整个人都不太自然,尤其不知道要怎么和沈从容相处。想回去随便找什么应付着吃点。
打开冰箱看到之前调好的沙拉,里面牛肉颜色深红,可以看到细密分布的脂肪纹理。乔栗子浸在冰箱前的冷黄灯光里,盯着看了很久,隻觉胃里像上过发条似的,紧得快要痉挛,一点食欲都没有。
连带也不再理解此前期待享用它的自己。再站一会,可能对食物的存在意义都会产生质疑。
最后什么也没吃。房间里有个小的吧台,她隻穿一件雪青色丝绸吊带,坐在皮面的高脚椅上,手臂贴着黑云母石台。从里到外的冷。
又提不起劲去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明明在人前还能维持若无其事,到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没办法。沈从容,清点丝绒,魏学同,男朋友,女朋友……思路像鬼打墙一样,绕着这几个词,走不出去。
勉强打起精神,就着冰的牛奶吞了几片维生素,还被呛到,咳得想吐。
连自己都嫌狼狈。那片乌云又向她聚拢了,心臟跳得很快。痛苦像刀刃,悬停在变得极其敏感的皮肤表层,危险地刮过去,刮过来。
她拿过手机拔一个号码,对面接通了,却不说话,她也没说话。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那边忍不住了,开口道:“乔乔?”
乔栗子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说:“那张画的事情不用问了。”
蒋诚实说:“你声音怎么了?”
乔栗子仰面倒在床上,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挡在眼前,很怕被灯光刺到似的:“没有。”
蒋诚实小心地说:“怎么又不要问了,你自己有线索了……?”
乔栗子说:“没有,不想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乔乔?”蒋诚实说,“小云说他那边应该能打听到的,你……”
“我不要,不管是谁,我不想要了。”乔栗子打断她,“我当时真的想知道,恨不得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我现在不想了,千万别让我知道。”
幻灭也是我自找的,她想,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别人,不是这处也会是别处。这就是爱一个幻影的下场。人终有一死,但不要在今天,最好也不是明天。
挂掉电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身体里没有力气,只有一种求救的渴望。
她想去洗澡,又有点不敢。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恐惧了,但那个梦魇般的场景又在朝她围绕过来。
——她母亲的那间浴室,她再也没有踏进过一步,然而也再没能摆脱掉它。
那时她还没有认识清点丝绒,也不曾在聚光灯与大众的视线下活动,只是被缚在母亲自杀的现实中,还在不能控制地将这一现实翻来覆去地想。
想到母亲,最折磨乔栗子的,不是去想“她为什么选择了死”,或是“她是不是经受了没办法消解的痛苦”,而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不是给我的报復?”
每天这么想,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想得整个人空空荡荡,耗成一具浑浑噩噩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