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生病了,他想。
直到导航到了目的地,江子鲤都克制着自己,没再和夏景搭过一句话,而夏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吭过一个声。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尴尬的默契回到了家,姥姥还没睡,看见他们唤了声,脸上却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
但她也没说什么,照例一人一盘端去了切好的水果,然后佝偻着腰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子鲤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这个异常,他自顾自纠结进了死胡同,去卫生间乱七八糟地洗了把脸。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了自己放在一边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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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
江子鲤把响个不停的电话接起来:“……喂。”
远在南城的林尹声音传过来:“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在忙什么?”
“没什么。”江子鲤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只是林尹平时没事很少来打扰他,他心里渐渐涌上一股不安的预感。
林尹明白她叛逆儿子的意思,没多说什么,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你姥姥今天摔了一跤,你知道吗?”
“什么!”江子鲤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去,又想到这个点了姥姥也不便被打扰,搭在门框上的手又犹豫了下,“没摔出什么好歹吧?”
林尹一句话让他放宽心:“没事,听她说当时就直接爬起来了,小区正好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太太懂点,看了看也说没毛病。”
江子鲤松了口气,指尖抵着门框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只不过,”林尹顿了顿,“你姥姥……毕竟年纪也大了,她不爱请保姆和护工,妈妈之前一直在和她磨,想让她去南城我们亲自照顾,只不过一直不同意。”
江子鲤无意识张了张口,仿佛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林尹说:“今天出了这事,你姥姥才松了口。”
心里的大石头霎时落下来,恶狠狠地带着本就不舒服的胃又往下沉沉一坠,砸了江子鲤一个头昏脑涨。
姥姥确实需要人照顾,总让她一个人在家确实让人不放心……
只是等她走了,北城就没有江子鲤血脉相连的亲人了,这里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了。
他讷讷地“嗯”了一声,想说我也可以照顾姥姥,但他说不出口。
江子鲤从小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养日子,连常用药各种拗口的名字都分不清,哪里知道柴米油盐为何物。他不能因为自私让姥姥留在北城受罪。
林尹小心翼翼地说:“最近你妹妹的病情也稳定很多了,你一个人留在北城也……要不要和姥姥一起回来?”
江子鲤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不!”
说完,他愣了一下。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因为自己被送来陌生的北城而怨气冲天,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现在在这里居然也有割舍不下的东西了。
林尹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但是你的户口在南城,高考还是要在这边考的,早点回来适应一下这边的学习环境也好,你的家人都在南城。”
我的家人都在南城,之前还把我送来干什么呢?
“你姥姥和我说了,有个和你同班的男孩子在家里暂住对吗?”林尹话音一顿,似乎也意识到下面的话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来说有点太过残忍,“房子妈妈会留着,他如果没地方去,咱们也得帮着点。”
对了,还有夏景。
江子鲤怀揣着那样的心思,以前懵懵懂懂的就不说了,已经明白自己有毛病了,还要假借着朋友的名义继续无所顾忌地亲近吗?
是不是远离他才是最好的。
江子鲤隔着衣服按了按阵阵发痛的肚子,听林尹一句一句劝着,但那些话仿佛总和他隔了一层什么,听不真切。
于情于理,好像他都应该回南城去,江子鲤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去反驳。
但是夏景。
夏景……
他也太可怜了。
这一刻,江子鲤想不到自己像一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破抹布,身不由己地被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安排往后的路。他自身难保,却在心疼另一个人的去留。
林尹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你们要期末考试了,妈妈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逼你,等放寒假再说,咱们一家人在南城好好过个年。”
江子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的林尹,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拎着书包站在了夏景的房门前。
装着高一学生繁重课业的书包只单单勾住他一只手,细长的手指不堪重负地抖着,像在做着一场漫长而沉默的挣扎。
他在门口蹲了许久,然后转身走了。
这事瞒不住夏景,反正他迟早要知道,江子鲤就找了个时间和他坦白。
只不过江子鲤的话挑挑拣拣,没明说自己跟着走不走,他觉得这事得自己担着,自己都没想好,怎么能轻易做下承诺呢?
于是每每在夏景琢磨过来想要提问之前,就屁股着火似的跑了。
一来二去,夏景就明白了什么,和姥姥谈过一场之后,也不再问了。
——
临近考试,夏景这几天却往家跑的更勤了,江子鲤好几次都没逮着,稍一没看住,人就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