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野跟方知雨讲,自己上一个“爱人”当时也是放在行政部,做前台。但那小姑娘不会做人,到处漏话炫耀,让大家猜出了身份,在公司遭万人嫌。
“我是没所谓,反正我那点事儿谁都知道。她就惨了,被人穿小鞋,跑厕所里躲起来哭,三个月都没撑到。”谭野说,“但你跟她不一样,你说这份工作很稳定,你很喜欢,想一直做下去不是吗?”
“是的。”
“那做事就留心些,尤其是事业部那班人,个个都像吃了地雷,少去招惹。”
“……我知道了。”
“其他没什么。”谭野说,“你们头头莫愁对你也满意,说你不多言语,人又细致,不像你们部门那个丸子,大大咧咧。”
方知雨想这完全是天大的误会:丸子是大大咧咧喜欢八卦,但她做工作很专业,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反倒是她——
不多言语?那要看是对谁。比如现在,她就直想跑到吉霄面前告诉她,风雨将至。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叫王乐云的女人,于公于私,都希望你不要去见。
“最近有什么电影?”又听谭野问她,“你们年轻人看的。”
“《流浪地球》。”
“那不是春节檔?”
“加映了。”
谭野这才点头:“好看吗?”
“好看。”
“那就这部。”
方知雨一听,就知道他是打算跟自己年轻的情人去。脸上流露出极度排斥的神情。
看她面色,谭野说:“你打算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用那种满是反感的目光看着我?”
方知雨言简意赅:“没法停止。永远。”
“就因为我是有妇之夫?”谭野问,“不觉得你对我很不公平吗?在这件事上我老婆理解我,情人也理解我,就你这个小姑娘非要用苦大仇深的眼神仇视我,好像我犯了什么大罪。”
方知雨心里只有厌恶:“你就是犯了罪。”
谭野却想到别的上面:“也是,我有罪,”他感慨,“命运真残酷,我明明不是有意的。”
说完又扮好人,跟她说生活上有什么不便,随时提出来。工作也是,不用太大压力,更不用把自己搞得那么忙。比起那些,更希望她健康,快乐,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照顾好自己。
“听我老婆说,你在宁城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就你孤身一个。”
方知雨答“是”,但其实是有的,那种她宁愿没有的亲戚。
她却跟谭野撒了谎。
现在,她说谎的技术是越来越高明,演技也愈发自然——
命运真残酷,她明明不是有意的。
谭野看看手机,终于放人:“行了,你走吧。”
方知雨拿起一旁的黑色渔夫帽给自己戴上。
“周末愉快。”最后,男人对她说。
从连锁酒店出来,方知雨看看钟点。她算着时间,步履匆忙,赶着去换乘公交,跨区奔赴下一家酒店——
跟情人会面的选址也能体现出一个人的风格。有人选经济酒店,纵使他腰缠万贯,比如谭野。
谭野订酒店的最大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跟方知雨见面,而是为了某个女人。对方不是在她来之前离开,就是在她走之后来。
在谭野眼里,那女人是他的掌中物。酒店好坏不重要,够用就行。
有人选星级酒店,周围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人生得意须尽欢,更何况是与美人共度,比如吉霄。
寰宇大酒店,“时雨”跟多少女人的终点。
一个多小时后,方知雨到达寰宇附近。
最终,她又到那家24小时便利店里坐下,正对着寰宇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她不该来这的。不该来印证她害怕的事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方知雨深吸一口气。
强出头的这种事跟她二十多年养成的逆来顺受完全不符。但是今天,她必须强出头。
人生被逼到某一刻,非要去做一件你不擅长的事。当觉得怯场的时候,你不妨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电影。你不是你,你只是那故事中一个飘然的角色,可以走进,也可以随时抽离。
何风曾经告诉过她,焦虑症最有效的解法不是药物,而是自救。
它是恐惧过剩,变成了病;它是面向未来时,人给自己下了诅咒。对即将来临的未知,人升起的不是期许,而是恐惧,这种恐惧通过神经系统发射错误信号,捏造出躯体的不适,让你像把失控的手枪,随时都有可能走火。
身体出现警戒症状,其实都只是过度自保,都只是为了告诉你:
前方危险。前方即将来临的未来,很危险。
药物是有效果的,但长期用药带来的依赖性会加重病症。所以最安全有效的疗法反而是自救,是让自己想明白,不危险,不会死。即使进入下一秒,进入未来,也没有关系。会很安全。
“症状爆发时,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药到病除,帮你立刻缓解,”何风说,“但是你可以尝试让自己依次去做四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