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点亮了书房里的蜡烛。
他今年已经年过半百,被吵醒之后便很难再睡着了,况且现在已经丑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今天他不准备睡觉了。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陆安世书房被人敲响,这位院长放下手里翻了一半的一卷地理图志,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了房门。
房门口,一个十六七岁,容貌清丽,穿着一身蓝色长裙的少女,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对着陆安世轻哼了一声:“听说您昨晚上又没有睡觉,再这样熬下去,把您的身体熬坏了。”
陆院长两只手背在身后,看向这个端着热水的少女,微笑道:“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青雀你这么勤快,怎么,又看上什么衣裳没钱买了?”
被称为“青雀”的姑娘,正是陆安世的独女,自小带在身边的陆姑娘。
陆安世少年娶妻,但是一直没有子嗣,到了三十多岁,夫人才给他生下这么个女儿,生下女儿之后没几年,夫人就染病离世,只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而这位陆山长之所以辞官,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没有子嗣,因此才熄了在官场上奋斗的动力,干脆辞官回乡,专心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陆姑娘端着热水,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有些腼腆的说道:“原先不是有莲儿做这些事嘛,爹要是喜欢,女儿天天给您打水洗脸。”
“还是算了罢,累坏了青雀,为父可是要心疼的。”
陆安世哈哈一笑,走到了水盆前,低头用热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放下毛巾,抬头看了看自家闺女,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样献殷勤,有事求爹?”
陆姑娘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父亲。
“爹,咱们书院有一个姓沈的学子,前几天被官差抓去了。”
陆安世佯作不知,瞥了一眼自家女儿,淡淡的说道:“然后呢……”
“女儿听说,县衙要砍他的头……”
陆姑娘低头,声音低微了起来。
“爹,听书院里的人说……他是被人冤枉的……”
见利而不舍身
陆安世放下擦手的毛巾,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问道:“青雀与这个沈毅相识?”
“算不上相识,只是见过两面。”
陆姑娘走到陆安世面前,帮着老爹整理衣裳,语气中带了一些羞涩:“他……他给女儿写过一封信。”
另一个沈毅的确给这位陆姑娘写过信,而且信封里装的是一首情诗。
而沈毅之所以与好友陈清闹矛盾,也是因为这首情诗。
陆院长看了看自己的闺女,并没有追问信里的内容,而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沈毅的事情,为父未必能帮上忙,而且这件事为父需要在书院里查问一番,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我们?”
陆小姐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家父亲,问道:“爹爹,除了我还有谁了?”
“还有沈毅的堂兄,昨天夜间来寻我,也是让我去县衙搭救沈毅。”
说到这里,陆安世看了一眼陆姑娘,微微叹了口气:“他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寻常的案子,江都县衙或者江都府衙,或多或少会卖为父一些面子,但是这件事牵扯到范家,范家身后站着那位范侍郎,为父无官无职,江都府的官员未必就会买为父的账。”
“不过……”
陆夫子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低眉道:“不过沈毅毕竟是我门下的学生,假如他真的是蒙冤下狱,这件事我的确应该去管一管,无论如何,总要尽力才是。”
说完这句话,外面的房门被人敲响,一个谦卑的声音传来:“老爷,那位姓沈的公子在外面,要见您呢。”
陆安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你告诉他,今日上午老夫会在书院里查问当日的情况,询问那些亲眼见过现场的学生,如果他所言非虚,下午老夫便会去一趟江都县衙,让他不必在外面等我。”
“他与我一道,反倒会有一些不便。”
沈陵是沈毅的堂兄,在这个时代,与亲兄弟也没有太大的分别,相比较来说,陆安世自己去县衙过问此事,与沈陵陪同前去,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站在书房外面的是陆家的仆从,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低头道:“小的遵命。”
打发了仆人之后,陆安世在女儿的帮助下,整理了一番衣裳,然后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对着陆姑娘微笑道:“青雀,你去把谢先生还有周先生请来,就说我有事情与他们商议。”
谢周二人,都是甘泉书院的先生,虽然没有陆安世的进士功名,但是也都是举人出身,平日里甘泉书院的事务,大多是这两位先生负责,算是书院的“副院长”了。
陆姑娘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阿爹,那天县衙来人,与谢先生说了好一会话呢……”
陆安世面色平静,开口道:“放心,为父不会全信他们。”
陆姑娘这才点头,连忙转身去请谢、周两位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