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郭公子低骂一声,飞快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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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图南和其他几位掌事并不在一个屋,于霁尘找过来,甫推门而入,便听屋里人柔柔问:“你把消息透漏给郭员外的?”
“没那个必要。”于霁尘回手带上门。
区区两万亩桑田,还不足以让她动什么心思。但消息确实已经泄露出去了。
见水图南沉默,于霁尘走近两步,掐着手指道:“我昨夜回去的晚,抱歉。”
回去时家门没上栓,屋门甚至也没插栓,水图南熟睡着,她却没敢打扰,回自己房间躺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又离开。
她让人买有早饭放在厨房,只是水图南起床后没去厨房,洗漱罢直接出了门。
水图南坐在桌子后,没有看于霁尘,声音很低问:“既然都说开了,还来做什么?”
并且主动坦白:“关于这两万亩桑田的买卖,我是生意人,不会让大通亏损的,你放心。”
倒是让于霁尘哑口无言,看着别开脸不肯看自己一眼的水图南,她心里混乱不堪。
“论演技,我倒是输给你了,”于霁尘就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半步,“会岐县的桑,价格不可以再提高,反而可以再压价,既然郭员外晓得了朝廷文书,你让人去大光乡作用不大。”
到这一步,她竟还在教她如何经营。
“抛开郭员外这桩事不谈,正经的做生意,讲究出六进四,利她方可利己,眼光要放得远些,眼界要放得宽些。”
水图南不说话不应声,偏头看着窗户前条几上那瓶插花。
“不要和衙门作对,也不要和织造局硬来。”于霁尘不耐其烦地叮嘱着,“九海不可一家独大,安州的张全……时机成熟时记得及时置换回来,其它就没什么了,你肯定会做得很好。”
“这是我书房的抽屉钥匙,”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小钥匙,“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暂时不回去住了,家里劳烦你多照顾一下。”
水图南脑子里纷乱如麻,隻知不能答应她:“谁的事谁自己操心,你的钥匙,还是自己拿着的好。”
于霁尘在原地站立片刻,过来把钥匙放在桌上,并从身侧抱住了水图南。
“我无意与你为敌,”于霁尘的侧脸碰着她脑后的发,鼻尖嗅见了淡淡的腊梅花香,“我知你想立下番自己的基业,成就番自己的道理,此青云之志,请准我举力一托。”
“……不必了,”水图南轻而坚定地把人推开,“你有你的抉择,我有我的办法,我们,各凭本事吧。”
这场巨大的利益交换,终于撕开它婚姻的伪装,露出青面獠牙的真面目。
狰狞且丑陋。
于霁尘没什么要说的了,留下钥匙大步离开。
水图南又独自坐许久,直到伙计来敲门,是郭员外被晾久,主动在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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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一连月余,水图南再没见过于霁尘。
五月中上旬,江宁又开始下雨,朝廷改稻为桑的指令发出去,农户拒不执行,任义村从都指挥使司借了兵,亲自带人下县处理。
于霁尘向汇通、宝通、元通三家大型钱庄,借贷了巨额款项,用来四处购买米粮,整个江州米行的米粮,包括左近几个州府,几乎都被她买了过来。
朝廷改稻为桑势不可挡,眼见着田里刚插下去的秧苗被官军全部踏毁,百姓被逼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反抗很激烈,衙门成批成批地往大狱里投人。
就在此时,官府逼百姓改稻为桑愈发紧,于霁尘瞅准机会,开始低价收购耕地,并按照农户出卖的田亩数送粮食,帮农户渡过失地后桑树长成的过渡期。
在官府的横行霸道逼迫下,农户们不得不选择还算有点良心的低价售田。
“部分地方桑苗已经种下去,还是霁尘的这个办法管用,”下县被晒黑一圈的任义村,听罢下面人报告的买地新情况,忍不住衝于霁尘竖起大拇指:
“与其毫无保障被官府强行征走耕地改稻为桑,不如趁机会把地卖给霁尘。这样一来,那些贱民得了好处,不再抵触种桑,我们就省事多了。”
百姓抵触改稻为桑,实在是麻烦的很。
“织造局还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任义村轻蔑冷笑:“再等几日,看老子不把五十万亩的桑契,统统甩那个阉人脸上,真是畅快!”
“不要高兴的太早,”史泰第要比任义村心思深些,“我们在江宁为官十余年,不是没有过到嘴的鸭子又飞掉的情况,还是谨慎些好。霁尘,”
他唤一声,道:“买粮食的钱不是个小数目,你后续打算如何补还上?恕老哥哥多嘴,你借贷时,拿什么抵押给的三通?他们垄断江州多年,不是好说话的。”
于霁尘满脸疲惫,眼睛下挂着两团淡淡青色,是操劳所致:“抵押的是茶行,织造的机器动不得,我把茶行抵押给了三通。至于还款,待年底五十万匹丝绸成功出海,不怕还不上那点粮食钱。”
史泰第还想说什么,被任义村拊掌打断:“还是霁尘脑子好使,耕地都被低价购进,那点区区粮食钱的成本,又算得了什么。”
于霁尘却在想别的事:“五十万匹生丝,光靠大通是吃不下的,届时将会有十多万匹量左右的多余,二位大人看看,可以分摊给哪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