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太冷了。
他四肢似乎冻僵了,只能跪在这里,不能挪动一点。
他也不想挪动,如谢琅进莲都时一般,怀揣着巨大的期盼。
期盼师父只是在与他开玩笑。
可却不是玩笑。
寒长老剧烈咳嗽,他半闭上了眼,神色疲倦,声音也虚得很,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力量。似乎刚才与他说话,是回光返照,时间一过,便如飞星,迅速坠落。
“不必为为师伤怀……”
“生长枯荣,皆为常事。”
温见雪已然听不下这些话了,他记着师父要他好好听自己说话,于是,机械地哭着点头。
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靠近。
宗主带着人来了。
宗主与师父说了什么,温见雪没听清,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浑浑噩噩中,胸口闷意越来越强烈。
又是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靠近。
大长老他们回来了。
血腥味变得浓郁起来……
……
上界,剑宗主宗。
“你说什么?”
花倾城、秦月两人回宗了,刘嶂轻松了许多,他甚至有了品茶的闲暇时间。
一个执事弟子好巧不巧这时进来,告知了他一件不详的事,让他瞬间没了品茶的心思。
搁下茶杯,刘嶂站在身,在梅廊走了几步,立刻前往宗主闭关处。
宗主尚且没有出关。
刘嶂直接用灵力敲击闭关处厚实的石门。
石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惊扰了闭关处内,打算衝击更高境界的谢琅。
谢琅停止修炼,眉宇凝上煞气,眼珠陡然变成暗红色,手背冒出密密麻麻的银毛。
他站了起来,压下了煞气,收敛了妖的特征,从容不迫地走出闭关处,微笑道:
“何事?说。”
刘嶂弯腰行了一礼,缓声道:“回禀宗主,寒长老仙逝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
青山古木间,几个天水派弟子握着夜明珠快步前行。
他们很快来到青湖。
明亮珠光照亮整个青湖,青湖岸边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身穿雪白法衣的青年。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把脸埋在手臂间。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互相看了一眼,走到青年背后,弯下腰,道:
“温少爷,快下雨了。”
“回去吧。”
温见雪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长得最高的天水派内门弟子用胳膊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传音道:“你平常不是很难说吗?快安慰安慰温少爷。”
平常很会说的人挠了挠头。
“温少爷,寒长老的遗体已经运回剑宗分宗了。你回去吧,天寒地冻,冻坏了自己怎么办?”
温见雪微微抬起头,凌乱的发丝垂着,半遮住了他红肿的眼睛。
他抱着膝的右手裹满乌红血迹,掌心攥着一团皱巴巴的染血手帕。
“你们走,不要管我。”
他的声音沙哑。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磨蹭手掌,道:“逝者已逝,生者……”
“走!”
刺眼的丹火陡然砸来,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当即想要躲开,可伴随着丹火而来的威压压得几个他们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震惊不已。温少爷不是一个筑基期修士吗?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压?
眼看丹火要砸中他们。
温见雪收回了丹火。
险险脱困,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大喘了口气,鼻尖冒出几颗冷汗。
他们此时终于意识到,温见雪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说不定,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温见雪。
话说少门主知道温少爷这样强吗?
太可怕了。
几个天水派内门弟子擦了擦鼻尖冷汗,恍恍惚惚地走了。
珠光随之退去,黑暗重新包围青湖。
温见雪将脸埋在手臂间。
忽然,肩上被披上一件厚实的墨狐裘。
温见雪甩开墨狐裘,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道:“我叫你们走!我不想……”
话音戛然而止。
橙黄灯光幽幽亮起,照亮了给他披墨狐裘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身着黑衣,五官深邃,皮肤苍白,右耳戴着明亮的银色锥形耳坠。
“谢琅?”温见雪愣住,他没想到谢琅会出现在此。
谢琅将方才点燃的灯笼挂到树上,垂下眼帘。
温见雪脸色惨白,鼻尖微红,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垂下的发丝有几缕沾了眼泪,黏在一起了。
谢琅看了他几息,抬手将他发丝别在耳后,又去擦他眼角眼泪。
粗糙的指腹磨得温见雪眼角难受。
温见雪抓下谢琅的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你怎么不吱声?”
“吱。”
“臭狗。”温见雪咬紧唇瓣,扑入青年怀里,抱住对方,低低哭了起来。
“不哭了。”
谢琅皱眉,揽住温见雪。
“师父走了。”温见雪道。
谢琅道:“我知道。”
温见雪揪住谢琅腰间紧扣的白玉腰带,“我……我还没来得回报他,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