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羊脂白(3 / 13)

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住持她早几年已圆寂了。”

“……节哀顺变,那这儿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霓羽略微一顿。

虽说自己早猜测到那位年老住持已是圆寂,但的确也未曾问过。

看这沙弥尼谈起这事,眉宇间隐隐落寞也不似假意,她张张嘴,不知如何安慰。

这般真情实感……或许她的确和那些道士无甚关系。

“又有何人愿来?”言堇似乎是觉着屋里过闷,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外头日光洒进来,屋里果真亮堂许多。

也是,要不是自己逃走时意识模糊,一心只想着躲开玉虚道观的追杀,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躲来这儿。

这寺院连门都裂开两道缝,如此残破,除了自个,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踏足。

“一个人守着一间寺,那可真是辛苦。”霓羽收回视线,懒懒趴着。

“就没……遇上什么人?”她声音压低,在屋里轻响。

悄悄给凝滞多日的防备撕开了一道口子。

“除却施主你,的确没遇见过旁的人。”言堇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在窗前书案上铺开宣纸,镇纸压上。

语调似笑,“怎么了?施主是有想问的人?”

霓羽抿唇垂眸,只道,“没有,随便问问,没遇上也挺好的,只不过……不会略感孤寂吗?”

“本就无事可做,如此反而充实。”

“况且,如今不是有施主你在吗?那就算不得孤寂了。”言堇回霓羽一笑,也顺着话头随意答。

敛袖研墨,提笔运毫,一时屋内只有她写字时极轻的沙沙声。

她自小便跟着住持养成习惯,如若心烦便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思绪也就宁静下来了。

霓羽想,应当没有人与言堇说过,她写字的声音很让人困顿。

的确是没有的,毕竟没多少人会看到,听到她写字。

待言堇落完最后一画,提腕,收笔,再回头时,榻上那人已然入睡。

曦光被言堇挡去大半,只余几小块,偷偷落在那怜怜美人的肩发上。

这两月有余零零碎碎的相处下来,她们似乎慢慢习惯了对方,竟有些诡异的默契与熟稔。

窗边的人影微动,将窗光收小些,而后渐渐靠近床榻,那手拉过被褥,替霓羽捻了捻被角,方才离开。

几缕春风绕过窗子溜进屋里,跳过案上的h宣纸,却不敌镇纸的威力,只吹起一点儿纸张的边角。

那墨香随之扬起,扫过上面凌厉的笔锋,落在了最后一行的两字上。

见妖。

又毫无起se地修炼了几日,霓羽这两月来早0清了言堇的动向。

这人,晨起总会敲钟。扰人,不,扰妖清梦。

等自己被吵醒起来去撵人,这家伙已经进了大殿念佛,光从门外听着就不想靠近。

霓羽很少会进这些地方,其实并不会伤到她,只是生x不喜。

这人念佛要念许久,霓羽自诩不会等她,打算随意找个地方歇着修炼。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在那屋里待着,太过闷抑了些。

经过殿前,诵经声伴着木鱼响节节传出。

霓羽到底是好奇,往里去一眼。

这沙弥尼跪于蒲团之上,人前斗大一只木鱼,执一bang槌敲击。

佛号荡来,似沐雨,霓羽恍然一瞬,耳畔闪过妙音。

她还未曾进入那般清明境界,就已顿然回神,方才记忆也如流水滑去,不留痕。

霓羽蹙了眉,觉出一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当是这佛殿让自个难受,挥了袖便走。

好生晦气。

如此下来,她往寺里哪儿走都总觉心气不顺,更是在看见那座藏经阁时,烦躁达到顶峰。

别说是找处地方修炼,单是瞧过与言堇有关的一花一草一木,都觉碍眼。

她又绕回来。

停在放生池前。

这会小gui正悠闲浮在水上,探出头往外吐几串泡。

好不惬意。

那可真是福气东来——触霓羽霉头上了。

她妖力近来修回不少,不顺心也便不必省了。

霓羽屈指一弹。

青光直朝那小gui弹去,咻——

一下把它打翻了身,在水里挣扎好半天也没能翻回来。

“哼……”罪魁祸首冷哼一声,总算是重沾了些欢喜,一偏头回房了。

霓羽一路行去,进了屋才徒然顿住。

这是做什么,莫名其妙就置气?

她沉了心思,方觉不妙。

如今不是在落木山,更没有元浅同升卿陪着。

自个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毛也未长齐的雏鸟了。

近来怎么还总是动不动就失了冷静?

霓羽越想越心慌,祸不单行,这时灵海处竟也开始缓缓翻涌,妖力波动。

她顾不得再多,上榻盘坐,引导妖力顺经络而行。

此番妖力忽涨,太不对劲,如若不及时疏导,怕是会损伤经脉。

她神识沉入灵海,进了玄之又玄的境界,与灵海深处妖火融为一t。

可她却看不到一般,全然没发觉自己妖火已作一朵青莲,含ba0待放亭立于灵海中心。

咚——

远远有佛音传来,金光大盛。

灵海瞬亮,青莲活过来,竟颤颤沐浴于那佛光之下,自身也泛出莹光。

莲瓣内里似有什么在生长,往外撑开些许,莲台若隐若现。

光芒黯下,没了温养之物,青莲也只能停止生长,稳在莲台将现未现之状。

霓羽长吐一口气,散了气势,软身喘息。

不知是不是有了上回经验,这回她虽是经脉仍胀得有些酸痛,但神思却清明许多。

起码是没了那gu子莫名的反应。

她松懈下来,往后一仰,懒散伏在榻沿。

只是太累,霓羽r0u着额角。

罢,又白长一截修为,好事一件。

待再过阵子修为回至巅峰,自己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且不说自个居然控制不住心x,还有自己没消息如此久,手下妖族怕是要担心了。

她还思索着,倦意却阵阵袭来,耳畔似乎又是不知何处来的佛语。

霓羽困顿,眼前朦朦胧胧,半睁眼时。

自己已是睡在一处水榭边,周遭水面雾霭浮动,依稀得见是丛丛残荷。

身上衣衫也不再是那灰se僧袍,而是往日惯ai穿的水蓝纱衣。

只虚虚披拢,身形影影绰绰,风光半遮半掩,一截长袖坠落水中,飘扬轻晃。

她脑子还昏沉着,半阖眸支起身子,水袖拖过,哗啦一阵水声。

嗒嗒……有人脚步渐近。

她偏首看去,雾中走来一道人影。

有淡淡檀香。

那人身子挨近,落下片y影。

“你是谁?”霓羽浸在朦胧雾气里轻语,身子愈发温软,语调也浸软了似的。

“……”那人不答,再如何瞧也只能见其面容模糊,唯有眼睛依稀可见,似乎……是双杏眼?

雾霭里的人定定看她片刻,g了g她的下巴,“还好吗?”

是道nv声,很是熟悉,可霓羽意识不甚清醒,没能听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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