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诺再次将玉莲花放在王铭面前:“今天,你应该会讲一个跟上次完全不同的故事吧。”王铭的手颤抖着想去抓起玉莲花,马上要碰到时他又踟蹰了。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最后死死地攥成拳头缩了回去。良久无话,就在李可昕快沉不住气的时候,王铭忽然开口了:“我家在东北的一个穷山沟里,从小我就没见过娘,爹靠上山炸石头挣钱把我养大。村子里的孩子都欺负我,骂我是‘没娘要的野种’,爹每次听到,都会抄起棍子追着他们打。看着别的孩子窝在娘怀里,我就总是问奶奶,她经不住我再三地央求,骗我说娘出去打工给我赚钱,等我十岁生日就会回来。我信以为真,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十岁生日那天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家门口从天刚蒙蒙亮等到繁星满天。爹怎么说我都不肯回去睡觉,哭闹着说一定要等到娘。爸气急给我一巴掌:‘你娘不会回来了,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恨那个我没见过面的女人。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没想到我12岁那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回来,说要带我走。她还说我爹傻,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她会补偿一笔钱给他。爹蹲在门槛上埋头抽烟,半晌才闷声说:‘其实我早知道铭子不是我儿,你现在混出来了,带孩子走吧。在这个穷山沟沟里没发展,长大还得跟我一样去做苦力。”王铭低垂着头,语气毫无起伏,像是在讲述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无论我怎么哭闹,都改变不了要离开家的事实。那女人换着法讨好我,让我上最好的学校,给我买电脑、名牌衣服,但是我还是恨她。我躺在席梦思床听着p3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老家的土炕和爹的呼噜声。我自己暗暗发誓,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把爹和奶奶接到城市享福。但是等我考上大学拿着自己打工赚的钱回到老家,才知道爹在一次炸石头的时候放多了火yao,被活活的炸死了,奶奶无人照料,不久后也撒手人寰。”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瞳孔也不住地收缩,面露出愤恨的神色。“读大学后,我除了拿钱从不回家,天天在外面鬼混。直到我再次遇到薇薇,是她改变了我。”王铭抬起头来凝视着玉莲花,“她是我的玉莲花,那么的纯洁、美好,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她,只要她能够幸福快乐。”“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是我和薇薇结婚后,却觉得每一天都是蜜月。婚后我一直在期盼我们的孩子出生,我要给他跟我不一样的童年,一个幸福的童年。但是却迟迟没有消息,我私下询问过薇薇的医生,他说薇薇只是身体底子有些弱,但是并不会影响受孕。一次次满怀希望的测试都以失望告终,薇薇也似乎开始有些烦躁。一年过去了,我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今年年初,我在网上看到安泰生育门诊的广告,电话咨询了几次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个检查。没想到结果却是晴天霹雳,医生说我患的是先天性无精子症,那几天我都过得像做梦一样。每当薇薇在街上对小孩子看了又看,在儿童服饰店门口挪不动步,在家掐着手指头算生理期的时候,我都觉得无地自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薇薇忽然不再关注这些问题,在家也经常发呆。有一次我准备去洗澡,她说要去上网,我洗完走进书房,见她手忙脚乱地关掉页面。不久后的一天,我刚下班回家,她激动地扑到我怀里说:‘铭,我有了,我们有孩子了!’我当时看着她的笑容,觉得格外刺眼,似乎跟那个女人的脸重合到一起,我竭力压制住想给她一个耳光的冲动。”“当天晚上我就借口忙新项目要加班,把薇薇送回娘家。但是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晚上也都是辗转难眠,我无法容忍她地背叛。反复地思索了好几天,我终于制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十七号那天早晨我四点五十出门,五点十分来到我岳母家楼下,我看着我岳母离开小区,就把衣服上的帽子戴好,从侧门走进了小区,那个门只有白天开,所以没有保安。上楼后我用钥匙打开房门,因为我知道我妻子和她妹妹睡觉都很沉,记得以前我经常笑话她,一睡着,只有地震能吵醒。”“警官,能给我杯水吗?”王铭忽然停下来要求。李可昕倒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他喝口水停顿半晌才继续说:“我把提前用透明胶粘好的护理垫铺在地上,握着水果刀直直地扎进薇薇的胸口,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我满脸是血的样子。我拔出刀,再次用力地扎进去。捅完这两刀,我被自己的举动吓傻了,呆呆地站了好久,等我回过神来,微微已经没有了呼吸。而我这时忽然发现,微微最后的姿势居然是用手护着肚子,我当时只觉得血往脑门上冲,甩开她的手,朝着她的肚子连捅五刀。”王铭的脸上呈现出狰狞的神情,跟之前那个款款深情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捅完这五刀,我终于冷静下来,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我脱掉沾血的外衣,用湿巾擦干净手和脸,顺手擦掉了水果刀上的指纹,把这些东西用地上铺着的护理垫小心地包裹起来。最后我翻乱屋子,把刀放在地上,没有关上防盗门,想伪装成入室盗窃杀人。离开以后,我坐公交来到市中心医院,因为我表姐在那里上班,我知道她们医院后面是废物堆放处,我攀上栅栏,把东西扔下以后,匆忙地回家换了衣服去上班。”王铭说到这里忽然裂开嘴诡异地一笑:“我的运气还真差,今天是周四如果能拖到明天,垃圾全部焚毁处理,你们就没有证据抓我了。”徐诺点头承认:“那样我们就没有足够的证据给你定罪,你的确很聪明,但是有一件事,你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然后回身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王铭看,“这是法医科的dna检测报告,张薇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你的。”文件夹在王铭手中掉落,他惊诧地张大嘴巴,声音尖厉地喊:“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根据我的推测,张薇是察觉到你与生育门诊联系的事情。我在你家电脑中找到一封她写了一半的邮件,她似乎是想向生育门诊打听你的病历。她虽然没有找到确切的信息,但是却敏锐地感受到异常,因为爱你,所以就绝口不再提孩子的事情。”
王铭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弓起身子,发出受伤野兽嘶吼般地声音:“是我害了薇薇,害了我们的孩子。”傍晚的刑侦四队办公室里一片喧闹,刘赫兴奋地说:“从案发到结案,仅仅用了三天,咱们四队继续书写老重案组的光辉传奇,刷新市局重案的破案速度记录啊!”陈辰跟着添油加醋道:“咱们四队在吕队地英明领导下,以景春苑小区杀人案为里程碑,向着一个更新的高度奋力前行。”吕聪笑呵呵地看着他俩故意说:“你们两个活宝,再耍今晚给我留下写结案报告。”“别啊,吕队,您高抬贵手啊!”“是啊,吕头儿,在这个皆大欢喜的时刻,怎么能提如此败坏心情的事情呢!”刘子玉则是在一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吕队,你们是怎么重新把怀疑的目光集中在王铭身上的呢?”李可昕也说:“是啊,吕队,你给我们讲讲,我们也学习学习呗。”“其实把怀疑的目光重新投到王铭身上,还是要靠徐诺发现的两个疑点,首先是那把水果刀上没有指纹的问题。”刘子玉还是一头雾水,陈辰却若有所悟:“现场并没有找到家庭成员以外人员的指纹,如果是外来人员作案,就说明凶手是戴着手套的。而带着手套行凶,就没有必要擦去水果刀上的指纹,所以结论就是家庭内部成员作案。”“对!”吕聪赞许地点点头,“其次就是那个生育诊所的电话,事实告诉我们,不要放弃任何一条看似合理的线索,因为那往往只是我们想当然的合理。”徐诺将伤心欲绝的张馨送出市局大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给刘芸打个电话。听徐诺讲述完案件的经过,刘芸在电话另一端沉默良久才说:“真的爱一个人,是宁可自己承受背叛也要希望对方幸福的。以爱之名所造成的伤害,才是世上最残忍的。”徐诺正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