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长安城兴顺里,格外灯火辉煌。这里集中了京城大小赌场百十家,从一文钱的分分计较,到一掷千金的豪赌,这里几乎无所不包。其中最大的赌场要数金银窟,此处赌额最低为纹银一百两,而且每名赌客都有美女伴赌。腰缠万贯的巨商富贾,家道丰裕的达官贵人,在这里揽着丽人的腰肢,大把大把银子的出入,平添了男人的豪气,确实是难言的享受。今晚的金银窟却一反常态,以往的热闹场面不见了,代之以剑拔弩张般的紧张情景。正中的赌桌后,端坐一位年约三十的男人。那气度,那派头,显然是名门贵族。他面前堆摆着金锞子、银元宝,黄白之物足有千金之多,耀人眼目,闪光溢彩。赌场老板、伴赌女郎,以及数十名赌客,都像躲瘟疫一样远远站到墙角落,都小心翼翼望着他。那男人被这场面激怒了:“你们倒是滚过来,开赌呀!”老板深深一躬,满脸赔笑:“杨老爷,您缺钱花,小人愿意奉上三百两给您买茶吃。”“放屁!老爷我是来玩的,金银在这摆着,你们来赢嘛。”杨老爷姓杨名约。几名赌客说:“我们哪敢与老爷对阵,情愿每人孝敬十两银子。”杨约气得脸色紫涨:“你们这群龟孙,难道我是来敲竹杠不成?老爷愿意赌钱,来,哪位来赌,我先奉送白银一百两。”尽管杨约悬赏求赌,但无人应声。“你们都混了!”杨约气得直跺脚。老板劝道:“杨老爷,您乃上柱国杨大人胞弟,贵不可言,谁敢同您对局?万望高抬贵手离开这里,好让小人恢复生意。”杨约对此哭笑不得。他生来嗜赌如命,一旦开赌,可以几昼夜不吃不喝不睡。他来金银窟为的是寻求刺激,倒不在乎输赢。可是赌客们明白,只要与他赌上就难以脱身。输他输不起,赢他又没这个胆量,所以只能敬鬼神而远之了。正当杨约发火,赌场内对峙、难以收场之际,众赌客身后有人应声:“杨爷息怒,在下与你赌一场如何?”杨约和在场者无不把目光投向应答之人。只见这位雍容大度,气概不凡,年轻英俊,又有几分书生气。更令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位妙龄婵娟。女子年约十岁,一身绛色衣裙,左手怀抱一只描金小箱,右手执一柄艳红鬃毛的拂尘。这女子明眸皓齿,论姿容艳若桃李,看神态又冷若冰霜,一脸庄严,端的是个冷美人。杨约有几分感激地拱手致意:“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在哪里发财?”宇文述在杨约对面坐下:“在下姓于名文,是做粮食生意的。”杨约双眼有些色迷迷的,向宇文述身后一指:“这位姑娘……”“我的侍女红拂。”“于先生好艳福。”杨约往红拂脸上盯个不住,“该不是仙姬下凡。”红拂并不正眼看他,仿佛杨约根本就不存在,把描金箱放在赌案上,打开箱盖。众赌客和老板无不惊叫出声:“哇!”箱里满满全是珍珠。杨约也惊呆了,心说自己从小生长在杨府,金银财宝可说司空见惯,可从未见过有人整箱携珍珠上赌场的,看来对方是个巨富呀。宇文述微微一笑:“杨爷,够赌吧?”“够,够。”杨约看看自己面前的千金,不觉矮了三分。“那么,就请杨爷开局吧。”宇文述把色子盒推过去。于是,两人在众人旁观下赌起来。杨约的运气特别好,凡是对方押小注时他输,只要对方一下大注,那他准赢。不过一个时辰,那一箱珍珠已全归他所有了。宇文述站起身,拱手一揖:“惭愧,杨爷技高一筹,今天我输了。”众人与杨约无不惊叹宇文述平静的神态,好像那一箱珍珠不是他输的。杨约伸手抓了一把珍珠送过去:“红拂姑娘,这是我一点心意。”红拂抽身向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亦无任何表情。宇文述又开口:“杨爷,明晚愿再较量。”杨约:“输家要捞,杨某赢家,当然奉陪。”“好,明晚这个时间准时见。”宇文述说罢,领红拂飘然而去。赌场老板不禁赞叹出声:“了不得,输得潇洒!”。在宇文述又要潇洒地离开时,杨约叫住他:“于先生,请留步。”宇文述站下:“杨爷,不是说好明晚再赌吗,怎么,变卦了?”“非也。”杨约认真审视打量着宇文述,“请问先生的真实名姓和身份?”“在下姓于名文,是粮商嘛。”“俗话说当着真人莫说假话。”宇文述感到火候差不多了:“杨爷,你是多心了。如若不然,明晚我们换个地方再赌如何?”杨约心领神会:“好,请于先生光临寒舍。”宇文述心中暗喜:“一言为定。”。”宇文述平静如初:“不足为奇,赌桌上胜负从无定数。”“于先生,你分明是故意输的。”杨玄感道破玄机。“何以见得?”宇文述反问。“对,”杨约又说,“玄感侄儿说你同我相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于先生该把实情相告了。”杨玄感虽年轻,但相当机敏。宇文述沉吟一下,起身先对杨约深深一躬:“明告之前,请杨爷务必收下这一切。”“说吧,这些金银珠宝究系何人所有?”杨约急于明了真相。“请恕在下欺瞒之罪,如实说来,这些金宝本是晋王的。”“啊!”杨约吃一惊,“晋王这是何意?”宇文述说:“晋王意欲与杨爷结识,无由为见,馈送礼物又恐见拒,才委派在下以赌为由,以输代赠。”杨玄感已猜到几分:“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晋王是要交好我叔父……”杨约疑虑地问:“晋王皇帝之子,已贵不可言,折身与我结交,岂不有悖常理?”杨玄感跟上一句:“于先生是晋王的智囊宇文述大人吧?”“大公子果不寻常,竟已查明我的身份。”杨玄感冷笑一声道:“几天前我就已知晓。”“为何不点破?”“我要看你把戏演完。”杨玄感冷冷地问,“说呀,晋王想要我叔父做什么?”宇文述不理会他语言的尖刻,而是面对杨约:“杨爷,晋王请尊驾过府一叙。”“这个嘛……”杨约在思索。“叔父,你不能去。”杨玄感断然阻止。杨约不解:“这却为何?”杨玄感不便明言:“只怕没有好事。”宇文述叮嘱杨约:“晋王求贤若渴,杨爷想来不会让晋王失望。”杨玄感又抢着说:“叔父,不去为宜。”杨约一时拿不定主意:“宇文先生,请容我考虑几日再做定夺。”宇文述以退为进:“也好,杨爷若有不便,在下绝不相强。”“请放心,过几日定有答复。”宇文述被送走了,一切财宝全都留下了。杨约返身问侄儿:“玄感,适才你三番两次拦挡我与晋王交往,究竟是何用意?”“很清楚,杨广为人奸狡,不可与之为友。”杨约问:“你此言差矣,人都说晋王贤、孝、俭,是个谦谦君子,一代人杰。”“咳,叔父是被他的假相所蒙蔽,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你如此诋毁晋王,可有凭证?”“当然有。”“愿闻其详。”“他……”杨玄感话到唇边又咽回去。关于杨广与宫乱生孩子活埋之事,他不能张扬出去。他答应过王义保密,何况他在其中又做了手脚呢。杨玄感停顿一下,“反正他为人不善。”“看你,无凭无据,怎能对晋王信口雌黄。”“叔父,杨广折身与你结交,必有所图,要提防他拉你步入深渊。”
杨约见侄儿如此郑重劝告,心中也起疑团:“好吧,我暂不决定,想想再说。”丽日蓝天,又是一个春光明媚晴朗的早晨,高俊府邸却如同阴了天。七天过去了,庆儿仍无下落,想儿心切的夫人一病不起。高俊也已几日茶饭不思,明显地瘦了一圈。清早的花园,一切都展示着勃勃生机。花草树木,敞开碧绿或嫣红姹紫的胸怀,尽情地拥抱着温柔的阳光。高俊却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曲径上缓缓移动脚步,两条腿沉重得像绑了铅块。管家找到园中:“老爷,该吃早饭了。”高俊苦笑一下:“我那庆儿不知是死是活,还吃什么早饭。”管家劝道:“事已至此,老爷的身体要紧。”高俊没有回答,他在想一个问题。京城中为什么别人家子女都不丢,偏偏他和太子府子女失踪?为什么太子府刚刚送来小郡主失踪文告,庆儿也就被人抱走?事情发生后,出于共同寻找孩子的需要,曾三次与太子见面,为什么太子不很着急?难道这里面有蹊跷吗?“老爷。”管家再次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