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场高热影响的不止是他的体质。”白远的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也影响了他的记忆,进而影响了他的大脑。”
白初贺的后槽牙一下子咬得死紧,到了几乎要生生咬碎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
“你弟弟。”宋琉的声音终于响起,她抬起了头来,白初贺发现她眼睛里的红血丝明显得吓人,“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他没有。”白初贺断然开口,仿佛只要出声够快,就能抵消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他的学业正常,考试成绩比班上很多人都优秀。”
白初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这样的话,他没办法发出正常语调的声音,“他没有任何问题。”
宋琉没有说话,宋姨轻轻出声。
“那是因为你现在见到的小皎是已经进步了很多很多的小皎。他小时候,稍微绕一点的东西他就会理不清。”
“初贺,你别着急。”宋琉再次开口,“小皎虽然和平常人有一点差距,但并不大,也不是智力上的问题。他只是他有些迟钝,普通人一下子就能理解的东西,他可能要多花一点点时间。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情,他可能会说很多很多,让人着急,觉得墨迹。”
她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用其他人的话说,他有点笨笨的,是个小笨蛋。”
雨果然越下越大了。
暴雨如注,白初贺坐进网约车的后排,抬头看了眼在车门外为他撑着伞的白远。
白远扶着车门,对他点点头,“慢慢回去,不要着急。”
白初贺接过白远递来的伞,白远替他关好了车门,从车旁微微退远了一些,白初贺看见他对司机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开车了。
白初贺透过车窗,望了一眼不远处同样撑着伞的宋琉和宋姨。
深夜奔波回来,又再次冒雨而去。如果换在平时,即使宋琉和白远不说,宋姨也一定会劝白初贺不必这么折腾。
但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对白初贺这个颇有些大题小做的行为说什么。宋琉为他拿了两身衣服,宋姨去找来了伞,白远叫好了车,一起送他到路边。
宋琉记挂着他和白皎,出门时问了一句会不会太挤。
白初贺那时正在换鞋,低着头说了一句不会,“有给他准备的房间。”
宋琉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没有再问。
杜宾似乎也想追出来,外面雨下的太大,宋琉让宋姨把杜宾留在家里。
白初贺临走时,杜宾蹲在玄关,眼睛安静又有神地望着他,没有再像下午那样不安地犬吠。
宋琉对他说:“现在有你陪着,小狗可以安心养老了。”
白初贺在雨声里点了点头。
“休息好了再回来,不用着急。”隔着车窗,白初贺听见白远被挡得有些模糊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不知道白远有没有听见。
白远站在外面,对着车内微微一笑。
车子微微颠簸起来,父母的面庞和车窗划落的雨水一起,慢慢远去了。
白初贺从回到白家到现在,这才想起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宋琉白远和宋姨都是注重养生的人,睡得很早,如果换做平常,绝不可能凌晨三点还清醒着。
上楼去找宋琉是一时冲动,但白初贺也没有想到宋琉其实也没有休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宋琉内心的焦虑有所了解,也自以为能够理解父母那些复杂的心情。但如今交谈至深夜,他才真正知道他们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掩藏着的东西是什么,他们一直以来无微不至地保护着,总是无法真正放手的东西又是什么。
宋姨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伴随着记忆里白皎的模样一起,浮上心头。
“你现在见到的小皎已经是进步了很多很多的小皎。”
市郊的人们虽然已经悄然入睡,但市区中心仍旧五光十色。
白初贺后背抵着舒适的座椅,那些灯红酒绿的光映照在他脸上,在车内投出一个脊背微弯的投影,边缘泛着七彩的霓虹光晕。
他想起很多很多事,有关白皎的。
那些事情他并未忘记,一直放在心头,也曾经对其中的细节产生出过疑惑,但直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
岭北温度舒适的夜晚,他们一起从阴家巷回来,白皎边吃饭边絮絮叨叨地告诉他,他初中成绩不太理想,私下里做了很多努力才有了如今的进步。
他说虽然宋琉从来没有对他提出过成绩相关的要求,甚至会在他考得不好的时候温柔地安慰他,但他看到过,亲戚提起他的成绩的时候,宋琉是难过的。
“我就想那我学好一点,让她不要不开心。”白皎的声音如影随形地响起。
白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太过郑重其事,也没有邀功的想法,就像随口提了一句天气真好一样。
但白初贺忍不住去想,白皎是个直性子,不会走弯路,他说了想学好一点,就一定是付出过相当的努力的。
白皎的那句话简简单单,但背后是他无数努力的堆积。
他的笔记永远工整,试卷夹永远整洁,上课永远认真又努力。
白皎是不是其实也有察觉到呢,他是不是也发现同等的努力,他似乎总是比同龄人要稍晚一步,所以学习的时候才会比其他人都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