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楚从那或许是两司中人的驴车上下来后,一路沿着前方见到的钦天楼前行。
忽而,他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裴楚再次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钦天楼,楼高约莫有三十丈上下,巍峨如山岳。
屹立在一种只有一二丈的寻常木瓦结构的房屋当中,宛如一把利剑刺穿苍穹,分外的显眼出众。
裴楚抬头仰望,一时倒有些生出上辈子在大都市里看摩天大楼的感觉。只不过比之那种高楼遍地的钢铁丛林,毫无疑问如钦天楼这般的城内十二座高楼,更会让人觉得其恢弘高大。
钦天楼通体为砖石和粗大的巨木构成,占地宽广,不逊色他记忆里的那些摩天高楼。
整栋楼在裴楚眼中隐隐散发着别样的光泽,虽极其高峻,但却无半点令人担心其会坍塌倾倒的危险。
以一个封建时代的生产力,要建这么高的大楼着实是天方夜谭,但此间的大周王朝,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古代社会,而是神魔妖鬼并行,有人道龙虎气镇压天下,有儒门列于朝堂可借助气运施展神通。
即便不能移山填海,可如他所知道的禁妖司之中,甲马符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真想要建造这么十几座巨大的高楼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令裴楚感到吃惊的,并非是近距离见着这钦天楼如何雄伟。
而是,他在进入到钦天楼方圆大概三里左右的距离,忽然就感觉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轻松了不少。
“这里的龙虎气是刻意被降低了许多?”
裴楚轻轻一甩衣袖,一道清风凭空而起,在他周身环绕,吹得发髻上垂落的长发轻轻飘扬。
默默一感应,周身的穴窍法力流转,比起在朱雀城时的凝涩明显要轻松得多,虽还是有受到一定程度的压抑,但比起最初入城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
裴楚目光所及,一辆辆车马轿辇也差不多在周围停了下来。
街道已不比其他处开阔安静,反而有了些嘈杂,原因就在于从各地而来的奇闻异士和道门高人都汇集在了此处。
周遭又有车马轿辇穿行,还有不少商铺货栈,以及一队队不时打马而过的士卒,看着别有一番不同寻常的味道。
“难怪诸多道门修士或者左道异人,都要来这白虎城的钦天楼。”
裴楚想起在城外码头时,那揽客的男子的一番言语,心中渐渐明白其中内情。
整座玉京五城,都处于一朝的龙虎气大阵的覆盖之中,不论是道门中人,还是外道旁门,诸多术法难以施展,与常人无异。
更不用说飞腾纵跃,在凉龙县时,龙虎气大阵只是绕着城墙结阵,诸多修士到了城墙,就不得不落下来,摆脱了大阵后,方才能够再次出城腾飞。
而整座玉京城的龙虎气比之一个小小的凉龙县,又何止浩瀚了千百倍,修士异人处于期间便如离水之鱼,难以行动自如。
有些依仗法力日久的,骤然进入玉京之后,连起卧坐立都变得艰难,唯有钦天楼周遭,龙虎气压制轻松了许多,方才能够让这些修士异人们稍稍喘口气。
自然,裴楚相信,肯定也有诸多修士异人,并未来到这钦天楼附近,而是混迹在其他各城的城区之中,只是在那些地方,术法难以施展或者威力大幅度降低,若敢作乱,个巡城的士卒差役就足以拿下。
“这位道长也是来钦天楼的登名册的?”
就在裴楚一路看着往来的诸多修士和车马喧嚣,来到了钦天楼外时,一个身影走到了裴楚面前。
来人是一个年约三十许的男子,一身绿袍,看模样应当是大周朝廷的官吏。
裴楚望着来人,轻轻颔首:“不错,不知我要去何处?”
“还请道长随我来。”
那小吏模样的男子躬身行礼,继而在前面引路。
裴楚跟着其后,一路所见,便有诸多的异人修士,都被这些小吏引领着,到了钦天楼内的大堂。
“还真有几分眼熟。”
裴楚粗略地扫了一眼,见钦天楼内的大堂,周遭有一个个隔开的办公区域,不少修士异人就在这里登记造册。旁边的大殿里,还站着黑衣黑甲的镇魔司士卒,一个个气度俨然,正扫视着周遭。
种种景象,若非衣着和装修风格,几乎让裴楚恍惚间都有了上辈子所见的场景。
引着裴楚进入钦天监的小吏,到了大殿内的一处空着的座位前,又回身笑着朝裴楚拱手道:“还请道长将度牒交于在下。”
“度牒?”裴楚略有诧异。
那小吏陪笑着,又急忙道:“若道长并无度牒的话,还请留下姓名、师门,在下只是为了便于给道长安排食宿。”
“竟然还包食宿?”
裴楚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见那小吏弓着身望着他,又笑道,“度牒我还是有的。”
他的度牒是此前在杨浦县时彭都头给他的,虽不如那些真正有道院出示的让人信服,但却也是大周曾经私底下出售过的。
不过,当裴楚离了杨浦县之后,一路除了进出一些城池有使用过之外,平常倒也没真派上什么用场。
且大周如今的国势,急转直下,各地或是叛乱,或是大灾,或是被其他诸多势力侵蚀严重,呈割据之势,一张度牒反而无足轻重。
尤其是后来裴楚道行渐高,对于这张彭孔武所赠的度牒,多数时候也只是留着,并未随意丢弃罢了。
那小吏见着裴楚拿出了度牒,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急忙从裴楚手里接过,开始登记造册起来。
他们这些被调拨到钦天楼任事的吏员,玉京自从去岁冬日,放开了以往对于修士和异人的限制,凡进入城中者皆可在钦天楼被安排食宿,这些工作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最怕和这些修士异人打交道,虽说有两司镇压,且在玉京城中,这些人的术法展现不出多大的威力,但其莫测手段,还是让人忌惮,生怕一不小心就哪里得罪了。
裴楚见那小吏在开始抄录他度牒上的姓名和相关信息,心中也不着急,反而继续观察起周围来。
这番大周朝的举动,渐渐的在他心头有些清晰了起来。
虽未曾说是要召开什么水陆大会,又或是祭祀封禅之类的事情,但以如今天下板荡的形式,玉京放开了限制,明显是有一个信号在其中。
“咦?”就在裴楚目光扫过大殿周遭时,忽而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冒了出来。
那几个身影显然也看到了裴楚,几步走上前来,“裴道友,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