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龟酸丸的小药瓶滚落。
就在?卫晩岚怔忡的片刻,苏靖之吞了这种整瓶安神镇定的药丸,卫晩岚诧异极了,药绝对不能是这样吃的,于是他连忙想去抠苏靖之的喉咙,让他把药吐出来。
手迎上的是苏靖之的左掌,手被包在?他的掌心。
苏靖之扯出个干涩的笑。又是要?带卫晩岚起床,他用这罕见的笑容向卫晩岚安抚,抱住卫晩岚轻声说:“小晚。回长?安。”
卫晩岚:“……”
赵大哥驾着车已到卢家小院。
车是骡车,乡间贫寒家庭是养不起马的。卢夫子?特意关照过,苏家夫妇喜洁,于是骡车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靖之尽量保持着同他往常一般行路姿态,挺拔而有力,是以卢老夫子?跟卢老太太,也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而唯有紧紧扶着他的卫晩岚多少有几分发现:
苏靖之在?每迈出一步,脚掌落地时,似乎都会有片刻的迟疑。
尽管那种迟疑很短暂,但?随着重复的次数增多,卫晩岚就能从模糊地意识到,变成了清楚得认知出,他好像在?判断自己的脚是不是落下了。
换而言之,他不清楚,脚是否会落到实处,他在?探查地面。
卫晩岚故意很轻地捏捏苏靖之的手,果然对方没反应,而前几日,他如果碰摄政王,他都会很快得到反馈,对方会关心自己的需要?,现在?却没有。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这是感知方面的失灵。
卫晩岚越发被不安感攫住。
在?电光火石间,他豁然明白了摄政王所?中毒性的可怕。
首先是味觉丧失,然后是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毒性给人?以钝刀割肉般的折磨,中毒者会慢慢感受到自己趋近死亡的每一步,这是令人?崩溃的现实,于是摄政王才会需要?安神镇定的药物……
当一个人?五感皆丧时,会不会死?
卫晩岚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活,在?这样的状态里?,人?完全无法与外界互动,还怎么可能维持生命?
而他却告诉自己:“不会死。”
他在?骗我……
他又在?骗我!骗我回长?安!!!
骡车车厢不大,苏靖之在?车厢正?襟危坐,一只手搭在?膝头,另一只手握紧卫晩岚的手。
曾经卫晩岚不明白突然十指紧扣的含义,现在?则是了然于胸,这两只牵着的手是苏靖之感知外界的唯一媒介。他掌心在?苏靖之的手里?抖。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小晚?”那人?的声线还是稳的。
卫晩岚用力抽了抽鼻子?,翻开?苏靖之的掌心,在?他的大手手掌上写字,柔嫩的指尖划过他的厚茧,他写得很用力,指尖指腹硌得也很疼。
生怕他感受不到,一笔一划地写着:
“小、晚、在?。”
他果然听见了苏靖之轻轻松了口气。
卫晩岚连忙把掉下的眼泪在?嘴角舔干,生怕它掉在?苏靖之的手背。
他继续写,很乖也很温柔:
“回、长?、安。”
“在?、路、上。”
苏靖之点点头。
晨曦透过车厢单薄的布帘,清浅地投进?车里?,镀给摄政王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因他渐失感知,卫晩岚担心他会害怕,于是更紧地、更紧紧地握住了苏靖之的手。
却维持着这个状态,尽量平静镇定地询问?车夫:
“赵大哥,熊耳山药王庙的传说,您也听说过吧?真的很灵么?”
赶车的赵武哪知道车里?人?的现状?
两人?各自隐瞒得好,赵武在?车外声线明朗,还对卫晩岚耐心地解释道:“苏夫人?看见这山水间隐藏着的神龛了吗?”
卫晩岚默然,咬了咬唇。
车厢外头赵武又朗声说:“神龛有些是伊川村的,有些却不是,也听说有百姓真的见过药王赐字的药方……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能作证神龛都是百姓自发立的。”
这时车身行至一片乱石嶙峋的小路。车体颠簸。
苏靖之能感受到车身在?抖,闭着眼睛搂紧了卫晩岚,怕他脑袋磕碰车壁。
卫晩岚其实半知半解,觉得摄政王好,但?也无暇考虑是否越界。又是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一片木质气息。
他鼻翼耸动,闷在?苏靖之怀里?,对外面的赵武请求:“赵大哥。”
赵武听见卫晩岚嗓音带颤,不由心惊。他从来没见过像卫晩岚这样貌美的“女子?”,询问?他时难免声音放轻,谨慎了许多:“怎么了苏夫人??”
卫晩岚尽量不引苏靖之注意,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对赵武说:“我们改变了主意。不用您送到长?安……我想带着他到药王庙看看,看能否治好他的眼睛。”
春末夏初,伊川之畔,熊耳山。
熊耳山沿袭了伊川一脉的特色,山底碧水环绕,山顶其实并不算高,似乎从山底向上望,能隐约可见药王庙隐藏在?花树间的檐宇。越往这边走,药王神龛越多。
山间闷雷滚动。
“苏夫人?,要?下雨了!”因山势坡缓,赵武还能驱车往山上赶,山间起了带着湿意的风,风中有泥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