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班卫紧跟着进了松林。
不行,人太多了。
羽箭划破空气的锐响接连而至,但却不仅仅来自元尧的手中。
黑色骏马上,年轻人收回弓箭,看他一眼,问:“够了吗?”
羽箭从林间射出,猛地穿透跳动的躯体。“砰——”的一声,一头野鹿应声而倒,砸起的血花溅得四处都是。
跑了半圈,白狼暂时没影子,倒是发现了一头小野猪。
那具柔弱的躯体会顷刻被撕成碎片。
他身侧跟着的枢密院骑卫闻言,顿时哄然大笑。
擒虎伏低身子仔细嗅闻林下泥土,身侧护卫小声道:“少爷,那医女如今就在山下营帐中,要不要现在将她引来?”
元尧旁边随行的是中书侍郎府上的小儿子。
裴云暎笑了笑,骑马追上,正想敷衍夸奖几句,忽觉有什么不对。
戚玉台从皮袋里摸出块新鲜肉干丢给猎犬,被猎犬一口吞下,又窜进前面林间。
戚玉台眼中满意更盛,喊道:“好,好!”
……
严胥?
她原先觉得这话或许有谣传成分,不过今日看来,倒像并非全然编造。裴云暎与严胥间,确实龃龉不小的样子,否则也不会在猎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就针锋相对起来。
三皇子元尧在前头去了,他不喜裴云暎跟在身侧,刚上山,就示意裴云暎不必离得太近。
严胥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裴大人跟三殿下跟得很紧,倒肖似戚家那条助猎的猎犬。”
山林空旷,号角悠长的声音回荡过去,惊飞无数雀鸟。
松林深处,数十道羽箭若急雨破空而至。元尧正追赶那隻奔逃野猪,陡生变故,惊惶下竟忘了躲避,眼看着箭雨就要朝他兜头罩下——
裴云暎驱马行至元尧身侧,出声阻拦:“松林茂密,崖壁森峭,殿下不妨容下官先进林搜寻……”
白狼可是难得一见,元尧眼睛一亮,就要带人进去。
好在黄茅岗很大,有心避人,轻而易举。
围场上常有贵门子弟带上猎鹰、猎犬类助猎。
“林中有埋伏——”
而严胥如今与太子走得很近。
陆曈抬头望过去,灰犬随着戚玉台的马往前去了,被后头龙武卫挡住,渐渐看不见。
段小宴笑道:“既不醒目,也不难看,正好领点不轻不重的赏,也没有占抢几位皇子的风头,两个字形容——完美。”
陆曈注视着林道那头风波,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殿前司诸骑的脸色看来,严胥似乎说了什么令裴云暎不愉快的话。
“裴殿帅,”元尧不耐烦打断他的话,“等你先进去一圈,狼王都被吓跑了,有何可猎?”
林丹青看了一眼:“枢密院指挥使严胥严大人。”
话音刚落,不等裴云暎开口,元尧一扬马鞭,率先衝进松林。
他非常乐于看到这样柔弱猎物在更强者面前无力挣扎的模样,猎杀的刺激令他兴奋,那种兴奋和服食寒食散的兴奋不一样,但同样令他快活。
据说多年前,严胥曾向待字闺中的先昭宁公夫人府上提亲,不过被拒绝了,不过那时严胥还不是眼下官职地位,倒是昭宁公夫人嫁人后,一路节节高升,有人说,严胥这是赌气想让昭宁公夫人后悔。
正想着,前面传来常进的声音,招呼各医官回医官营中待命。
黄茅岗松木茂密,层林蔽麓,若片浓重绿云遮于人头顶。马骑踏过地上草地时惊飞虫兽。
咬死的猎物越多,猎犬凶性越大,等擒虎再撕咬几轮,血气完全被激发出来,届时再将陆曈引入此地……
那位侍郎公子闻言,也笑说:“正是正是,围猎意在灵活随意,殿帅此举未免扫兴。也不必过于紧张了嘛。”
枢密院与殿前司不对付朝中人尽皆知,而严胥与裴云暎间又有经年旧怨,彼此视对方为眼中钉、骨中刺。但凡同场出现,总要使两句绊子。
围猎通往山林的初道并不宽敞,一队一队以此列行,然而那前方却有两队似是撞在一起,互不退让,很有几分狭路相逢之状。
……
山林路险拔。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不是裴云暎的死对头么?
林荫树下,年轻人勒马,看向挡住自己去路的男子。
“最后?”林丹青讥讽一笑,“隻哭了一日便罢了,说太师府给小姑娘赔了一大笔银子,担负她至出嫁时的银钱,外头还传言太师府厚道,那家人也千恩万谢,殊不知那般伤势,怎么可能活到出嫁?”
说来奇怪,每当他看见擒虎猎杀兽禽,总感到万分快慰,仿佛用牙咬断兔子脖颈的不是猎犬,而是他自己。
戚玉台目光闪了闪。
陆曈心中微动。
直到裴云暎也带着诸骑卫奔进山林,再也瞧不见他的影子,陆曈才收回视线。
“诺。”林丹青朝前努努嘴,“你看。”
陆曈听得怔住:“最后如何?”
陆曈:“疯狗?”
一来,身为殿前司指挥使,他不能抢夺皇子们的风头,这是规矩。二来,他本来对这种争试并无兴趣,走个过场就好。
“嗖嗖嗖——”
他盯着灰犬:“时候还早,先让擒虎磨磨牙。”
青年眸色微动。
身后的侍郎公子忍不住讚道:“好!殿下好箭法!”
她收回视线,向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走最热闹的那条林道,转而选了个人少的方向。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怕被人瞧见他拙劣的骑射之术。
只能放弃。
后来昭宁公夫人为叛军挟持,裴棣不顾夫人性命也要拿下叛军。一代佳人就此玉殒香消,更是讽刺。昭宁公夫人临死前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严胥这个枢密院院使却从此对裴家人深恶痛绝倒是明明白白。
她收回视线,很轻地“嗯”了一声。
可惜父亲管教他管教得很严,他在外行事总要顾及戚家身份脸面,在府里……又要恪守父亲定下的陈规,也只有能在此地,在这山林间通过擒虎的利口,品尝嗜血暴戾瞬间的快乐。
太子元贞驱马至猎场最前方,亲从官呈上一把镶金弓箭,元贞持箭弯弓,对准猎场前方的红绸猛地一射——
“那狗四处乱咬人,不是疯狗是什么?”
男人压低声音:“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龙武卫和围猎的王孙公子既已到位,围猎很快就要开始。
一路随行,不过是段小宴看中个什么狐狸兔子猎来给他,黑犬栀子跟在身后——难得有公差旬假的机会,便宜不占白不占。
裴云暎一顿。
“够了够了。”
今日也不例外。
身侧林丹青撇了撇嘴:“怎么又把那条疯狗带来了?”
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
严胥盯着他,冷笑道:“殿帅年轻,不知有没有听过一首老歌。”
进医官院前,苗良方将自己知道的盛京官场那些七歪八扭的纽带关系都统统告诉了陆曈,其中就包括了严胥。
戚玉台马匹后方,果然跟着条灰色猎犬。猎犬体型高大,比平日街上看家护院的家犬大上许多,皮毛养得油亮,一双眼睛泛着血色,若不是颈上戴的那隻金项圈,简直似隻凶残饿狼,瞧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