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将军!”男孩坚持道:“您曾经指挥过上万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铁甲,背后大旗招展,这样还不是将军?”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高鸡舍笑了起来,男孩的坚持让他的心感觉到一丝温暖:“现在士兵们都已经被遣散了,我身边只剩下你,还有这匹老马!”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那一切都会回来的!”男孩以孩子特有的倔强坚持道:“那时候您又会是将军的,对不?”
“已经不可能了!”高鸡舍不禁叹了口气:“那一天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男孩不解的问道。
“国王没了,高句丽国也没了,谁还能让我重新成为将军?”高鸡舍笑道:“我现在就是个想要回家的普通人,一切都过去了!”
男孩眉头紧皱,看来他还不太能理解自己方才说的那些的真实含义,不过这也是好事,他用不着为亡国而悲伤,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悲伤也已经被时间冲淡。想到这里,高鸡舍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自己是没有这种幸运。
“将军!前面有辆车!”男孩大声喊道。
高鸡舍看到了:那是一辆双轮木牛车,高高的侧板,但正使劲拖曳绳索却不是牛,而是一男一女,顺着车辙往北方向前进。看模样应该是农民。“慢点,”他告诉男孩:“别让他们觉得我们心怀恶意!”
两人迎了上来,农民警惕地注视着他们,但高鸡舍表明没有恶意之后,他们便任由两人走在旁边。“我们本来有一头牛,”他们在杂草遍地的田野间行进,到处是松软的烂泥潭和烧得焦黑的树木,老汉边走边倾诉,“但被新罗人抢走了。”他的脸因为使劲拉车而涨得通红,“我的女人也被抢走了,唉,中途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好在战争总算是结束了,她逃回来了,牛估计已经被吃掉了,我只能和她一起拉车。”
女人用害羞而又好奇的目光看着高鸡舍,高鸡舍知道自己不太像是农民,虽然他的衣着朴素,但马鞍旁的弓袋和箭囊,以及腰间的横刀说明他至少是一名武士。他点了点头,符合道:“是呀,总算是仗打完了,能够完好无损的回家,真是神佛庇佑!”
“您说得对!”农民赞同道:“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若是能熬过去,就必须心怀感激。您看我们,虽然没有了牛,但至少两个人都还活着,还有这么多萝卜!”他指了指身后的牛车。
被农民的乐天情绪感染,高鸡舍不禁笑了起来,他跳下马来,将缰绳系在车辕上,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两下,他那匹老马不满的嘶鸣两声,还是低头拉车起来。
“真是太感谢您了!”农民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女人道:“你就别拉了,有我和马就足够了,歇口气吧!”女人笑了起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没舌头!”男孩道。
“住口,不要乱说!”高鸡舍给了男孩一个不轻不重的板栗,他能够猜得到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战争真的很残酷,但这对农民夫妇的坚韧让自己为之动容。
“前面有个集镇!”农民笑道:“里面有很多东西买卖,也很安全。那儿的首领是一个严厉的人,让他抓住的土匪第一次砍掉拇指,第二次就砍掉头!”
“嗯!”高鸡舍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农民口中的“土匪”很多都是被遣散的士兵,刚刚结束的战争虽然持续的事情并不算长,但还是破坏了许多村庄,那些被遣散的士兵有很多根本无家可归,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拿起武器逃入山林之中。这个首领的手段也许粗暴,但却有其必要性。
土匪和路边消息
太阳从云朵后露出了一半,将阳光洒在泥泞的道路上。高鸡舍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经历这样一场残酷的战争,自己站在败方,还能活下来,四肢健全,这本就是难得的幸运。寺院里的长老说过,幸运的人应该心存感激,因为他们并不是凭自己获得好处的,如若不然,神佛不但不会继续赐与,还会把已经给予的也拿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集镇到了。这个集镇并不大,只有一条街道,但却很热闹:街上到处是猪和儿童,大多数焚毁的建筑已被推倒,空地有的种上蔬菜,有的被商人的帐篷占据。房屋也在兴建,石头客栈代替了被烧的木客栈,一家酒肆的房顶正在铺草,空气中充斥着锯子和锤子的声响。
人们肩扛木材穿过街道,装满各种材料的牛车沿泥泞的小道路前进。在集镇的入口甚至还有几个手持长矛的岗哨——他们正在向进入集镇的人收税。高鸡舍带着男孩走进那件正在铺房顶的酒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真热闹呀!”男孩好奇的看着左右:“打仗之前我来过这里,现在比过去还要热闹!”
“那是自然!”邻桌的一个汉子冷笑道:“你没有听说吗?唐人要把平壤的人都迁去唐国,所以很多人都逃到乡下来了,这里距离平壤不远,所以人自然多了!”
“把平壤的老爷迁走?有这等事?”一个商人凑过头来:“唐人不是都好些天前就进平壤城了吗?怎么之前都没听说!”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那汉子冷笑道:“其实这也是唐人惯用的手段,每次他们打下一个国家,就把国中的贵人、工匠都迁走,免得形势有变,这些人又起兵反抗,当初他们在百济就是这么干的!”
“这倒是,我也听说过!”那个商人点了点头:“不过后来不就是因为这个,百济人又起兵反抗,打了好几年的仗吗?我还以为唐人吃了那次亏,就会吸取教训了呢!”
“吸取教训?”那汉子冷笑了一声:“也许这次唐人觉得他们早有准备,就不怕再有人反抗了呢!”
“诶,我听说唐国比我们高句丽要富庶的多,那些人被迁到唐国去,岂不是因祸得福?”有人笑道。
“唐国是比我们高句丽富庶!”那商人笑道:“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好,这些被迁徙去的人除了少数几人能在长安洛阳,其他人估计都会被安置在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那儿可就未必比得上这里了。再说他们在这里都是有家有业的,有的还有奴仆部曲,去了那边最多划块荒地,两间草屋,免税两年,剩下的都要自己从头开始,那简直是苦死了!”
“是呀,这么说来反倒是我们这些种田佬安心啦!”
“那是自然,无论是谁坐在上头,都要人种地纳粮。唐人顾忌的是那些有武艺、有名声、懂兵法,有本事给他们找麻烦的家伙,像你我这种窝囊废,唐人才懒得花力气迁走呢!”
“有武艺、有名声,懂兵法?诶,他们说的不就是您吗?”男孩低声道。
高鸡舍咳嗽了一声,险些将口中的酒水喷出去,他强笑道:“别乱说话,我今后只会种地,哪里还会找唐人的麻烦!”
“是吗?”男孩讶异的看了高鸡舍一眼:“您真的打算种一辈子的地吗?”
活见鬼!你这番话连个孩子都不信,怎么能说服唐人?高鸡舍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未来的田园生活不那么吸引人了。
有人撩起门帘,走了进来。这是个衣衫褴褛,身材干瘦的汉子,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停留在高鸡舍身旁:“你这里有空位,我可以坐下吗?”
“请便!”高鸡舍点了点头,让男孩向旁边挪了挪。
“你曾经打过仗?”那汉子兴致勃勃的问道。
“嗯!”高鸡舍并不在意对方的问题,他把其当成集镇里的混子:“有太多人打过仗!”
“可是你不一样!”汉子指了指高鸡舍的皮靴子,还有旁边的弓袋箭囊:“你穿的是马靴,还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