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脱不掉，只能越陷越深。
到了现在，陈述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然：“你那个补偿款的事情，当初是我向班主任举报的”
一鼓作气，陈述将藏在心里几个月的话和盘托出：“丁乐新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了，我当时，确实很想要一等助学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匿名举报”
苏青：“我知道。”
陈述松了口气，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知道刚开学的时候你对我挺好，这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苏青心里早在当初就想明白了，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合不来的人各走各的就行了。
只是，陈述到底是西北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心眼不坏，一时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而已，他也用不着斤斤计较，就像他说的，陈述比他艰难得多，为自己打算其实并没有错。
于是苏青说道：“陈述，你其实用不着道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从家里走到这里，这一路肯定是极为艰难的，我也知道你家境贫寒，光靠兼职无法完成学业。”
陈述听到苏青的话，蓦然抬眼，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露出一个解脱的轻松笑意。
苏青面色不改，接着说道：“但是，陈述，我想说的是，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可以当面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要争取一等助学金，那我不会和你争。”
“我手里确实有赔偿款，与你比起来你确实更困苦更需要那笔钱。”
“但是你选择了匿名举报，在背后搞了我一下，这才是我在意的点。”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为自己考虑没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陈述，人这一生会面临无数的抉择，任何时候，光明磊落，保持本心，才能走得长远，我们学医，更是如此。”
陈述完全怔在了那里，脸上轻松解脱的笑意也像是画皮一样僵滞在了皮肉上。
他想过苏青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想过，苏青不介意钱，不介意他道不道歉，介意的只是他没有明说，他也没想到，到了现在，苏青最后说出来的也只是真心实意的忠告。
考试周（一）
次日一早，苏青又恢复到了忙碌的状态。
早起洗漱，吃早饭，坐公交车，到达于望远家里。
进门的时候还是于望远的妈妈开的门，等得进了客厅，才发现于望远的爸爸居然也在。
说实话，苏青教了于望远快一学期，还是头一次见到于望远的爸爸。
休闲打扮，面容普通，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面色也是大多数中年男人的那种目空一切而又严肃正经。
于望远乖乖坐在他爸爸对面，活像是刚刚挨了批斗的小鸡崽子，看着可怜又无助。
苏青打了招呼，将这个小可怜拎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明显看到于望远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紧张的神情也变得和缓，见苏青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有点害羞又很高兴的笑容。
现在的于望远，在苏青面前，已经完全地展示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成为一个有着自己情绪的生动的人。
苏青坐在于望远对面，问道：“你爸爸骂你了吗？”
于望远看了看房门，凑近了苏青一点，摇摇头，小声说道：“没有，但是爸爸不喜欢我没教养的样子，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按照规矩来。”
苏青问道：“什么规矩？”
于望远再次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才小声说道：“爸爸给我定的规矩。”
苏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于望远家里就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男主外女主内，等得人到中年，飞黄腾达无望，于是成了望子成龙的爹妈，要求子女严格按照既定的框架成长，不允许子女有一点出格，以此来显示自己作为父母的权威，将自己这辈子无法达成的期望全部寄托于幼小的子女身上。
于望远却依旧为苏青的到来很高兴，眼睛里亮晶晶盛满了笑意：“老师，你昨天没有来，我有点无聊。”
苏青问道：“昨天没有出去玩吗？”
于望远摇摇头，说道：“没有，爸爸说节假日哪里都是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有出去的时间不如看书学习，所以昨天我已经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爸爸布置的卷子也全都写完了。”
苏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尽力使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情绪，变得生动活泼一点，但他无法改变这个孩子的生存环境。
“那你很棒，我们一起来看一下有没有需要订正的地方。”
于望远乖乖拿出已经写完的数学作业，放在苏青面前。
授课休息的间隙，于望远妈妈和往日一样，敲门端进来两杯鲜榨果汁。
言语间都是马上期末考，希望苏青再接再厉，尽心竭力辅导一下于望远，争取能让于望远在年级排名中拔得头筹。
这次是芒果汁，芒果是于望远最喜欢的水果，很快就喝完了自己那一杯。
苏青找了借口，等得于妈妈出去了，才问于望远：“这杯要不要喝？”
于望远有点开心，又有点犹豫，问道：“可以吗？可是妈妈说一天一杯果汁就够了，再喝一杯会不会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