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上膳堂的后厨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年高家老太太八十九岁高寿。
按照北方的风俗,男不庆九,女不庆十。
而高老太太祖籍是江南,也讲究做九不做十。
所以今天八十九岁的寿宴,高水生自然要大宴宾客,好生地筹办筹办。
他直接大手笔地包下了整个儿上膳堂,请了两个戏班子,一个杂耍班子,打定主意要好生热闹热闹。
巳时刚过,客人们就陆续登门了,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每张请柬上都写着院名,进来自然有小厮带路。
女眷也专门有人招待,姜瑞禾安排了十几个小姑娘在前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巳正二刻的时候,高水生才带着妻子儿女,簇拥着高老太太姗姗来迟。
高老太太虽然已经八十九岁,满头白髮,但是精气神儿倒是十足,自个儿走路也稳当得很,腰板儿挺得笔直。
她刚在车上还埋怨儿子太过铺张,要知道,把整个儿上膳堂包下一天,就得花上千两银子。
更不要说这么多桌的席面、酒水。
「往年都是在家办,热热闹闹的不是挺好,我累了倦了还能回房歪一会儿,何苦今年非要出来。」
「娘,您今年可是大寿,咱家请的人也多,上膳堂这边地方大,有的是地方给您休息,您就放心吧。」
高水生今天穿了身儿绛红色的棉袍,戴着一顶新帽子,一路走过来,见人就拱手问好,还要照顾着老太太,着实是忙活。
「你就会乱花钱!」高老太太心里高兴,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嗔怪道。
身旁的高夫人赶紧道:「老太太,这是老爷对您的一片孝心。老爷时常说,他劳心劳力地打拚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舒舒服服的,您年轻的时候吃足了没钱的苦,如今老爷这是变着法儿地让您享福呢!」
「就是,娘,我赚钱还不就是给您花的。」高水生也道,「如今咱家可不比以前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您敞开儿了随便花儿子也孝敬得起。」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在封七的带领下走进了天字型大小院。
院子里的戏台已经搭好,再一进屋,热气扑面,清香袭来。
高老太太定睛一看,屋里早已经挂好了寿帐等物,没有熏什么香,只是条案上摆着几个果盘儿,里面放着苹果、佛手、甜瓜之类的,清香味儿可能就是从果盘里散发出来的。
「这屋子布置得倒是雅緻。」
高老太太小时候家里在江南算是富户,很是过了十来年好日子。
因为一场变故,爹早早地没了,她娘带着她改嫁到了川蜀,日子便开始紧巴起来。
及到后来加入高家,那就更是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蹲。
好在后来儿子争气,让她后半辈子终于又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所以以前小时候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些讲究,又都被她一一翻出来了。
上膳堂既然承接了高家的生意,夏月初自然是早早地把这些都打探清楚了,全都是按照老太太的喜好来布置,她看着自然顺心。
「怎么样,儿子没骗你吧?」高水生服侍着老太太坐下,笑着说,「这家的菜才是一绝呢,您尝尝就知道了。」
其实人上了年纪之后,一般来说,对口舌之欲就会渐渐淡了,反而会更加偏重于养生。
不过高老太太不想拂了儿子的一片孝心,隻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不时有人过来给高老太太请安问好,辈分低的更是进来就赶紧给老祖宗磕头祝寿。
丫鬟那边早就准备好了荷包,里面装的是高水生特意叫人打的一批小银锭子,一两银子一个,小巧可爱,上头錾着北堂萱茂、慈竹风和、璇阁长春、眉寿颜堂等祝寿的吉利话,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午初时分,前面便开始通知后厨可以开始走菜了。
天字型大小院因为是夏月初亲自掌杓,所以对酒宴不能单独点菜,隻分为十道菜、十二道菜和十六道菜三个檔次,至于都有什么菜,便是夏月初根据时令和客人的喜好要求自行搭配的了。
高水生自然是点了十六道菜的最高规格,但是在菜没上来之前,他也不知道都会有什么。
因为最近有一笔大生意,高水生跟船出了趟门,所以自打上次上膳堂开业之后,他这还是头一回登门。
往天字型大小院的圆桌前一坐,两个多月前吃过的菜品味道似乎又都一一浮现出来,让他越发期待今天夏月初究竟会做些什么。
今天天字型大小院里的客人都是高家自家人,没有外人,一共十八个人,便也没有分开男女坐席。
屋里放了一张二十人用的大圆桌,桌子中央的转盘上还用鲜花拚出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寿字,很是夺人眼球。
冷盘总是上得很快,不多时封七便带人过来送菜了。
姜瑞禾一进屋,屋里男人的眼神儿顿时就都直了。
不过有高老太太在首位上坐镇,高家的男丁都还知道自持身份,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语和举动。
姜瑞禾拆开食盒的封条,将两道菜被端出来摆在桌上,笑盈盈地介绍道:「冰镇鳝片,水晶虾冻。」
这两道菜都是众人之前从未见过的,尤其是冰镇鳝片,颇有些不走寻常路的意思,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端出来的盘子内摆着一座玉雕的山峰,山峰上面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细看才发现都是晶莹的冰粒。
「这道冰镇鳝片,鳝片都藏在积雪的下面,可以蘸着旁边的料汁吃。」
众人从来没见过这样吃鳝片的,全都好奇地盯着看。
高老太太的丫鬟拿起公筷,轻轻拨开玉山上的积雪,下面果然露出黄褐色的鳝片。
这鳝片的处理说起来简单,但是必须要掌握好火候。
将鳝鱼切片白灼,刚刚断生便立刻捞起来放在冰上急冻,犹如给烧红的铁条淬火一般。
鳝鱼肉在短时间内经过极热和极冷的交替刺激,口感立刻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