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你说什么胡话！”
&esp;&esp;斐守岁打断了陆观道之言，愤然。
&esp;&esp;“什么塔，什么窗，我从小生在死人窟，面见不过腌臜与荒原，何时有你说的东西！”
&esp;&esp;“大人……”陆观道伸手又止，“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esp;&esp;斐守岁死死握住藤蔓，打算趁机逃走。
&esp;&esp;“那我走了，大人能可怜了‘小娃娃’，让他长大好吗。”
&esp;&esp;“长大？”
&esp;&esp;斐守岁哼一声，“哪家的娃娃似草籽，一浇水就拼了命地发芽。”
&esp;&esp;“那他就是呢。”
&esp;&esp;语尽。
&esp;&esp;陆观道不管斐守岁的抵触，游于老妖怪面前。
&esp;&esp;人儿是杂草，稀里糊涂地长高。
&esp;&esp;草高水疏，遮挡微光，陆观道一把握住斐守岁的手腕。
&esp;&esp;斐守岁一点点见他弯下腰，额头相抵。
&esp;&esp;第92章 遗忘
&esp;&esp;算不上亲昵的动作，就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
&esp;&esp;如护手心脆弱的蝶，哪敢让他吹风又淋雨。
&esp;&esp;握住斐守岁的那只手掌没有很用力，在水流摇摆间慢慢松开。
&esp;&esp;水冲过手指间隙，又垂下。
&esp;&esp;斐守岁本以为是什么刀刃相向，或是血绽肉开。那藤蔓都蓄势待发了，眼下却只好僵在陆观道身后。
&esp;&esp;后退也不是，前进更没有道理。
&esp;&esp;老妖怪不敢推开一个身份不明的神仙，只好传音。
&esp;&esp;“仙君大人，这是作甚？”莫不是什么可怖的阵法，但他没有察觉异样。
&esp;&esp;被唤的高高个子缓缓抬眸，眼神是遮掩不住的欲望。
&esp;&esp;“我还以为大人会……不做什么。”
&esp;&esp;陆观道扭过头，昏黑还有交融的墨发为他抹去一片红晕脸庞，竟有些无地自容。
&esp;&esp;两人靠得很近，便是细数眼睫也不为过，但斐守岁拒陆观道以千里之外。
&esp;&esp;好似在叹气。
&esp;&esp;陆观道回首，笑道：“我送送大人。”
&esp;&esp;一瞬息，暖意在身周汇聚。
&esp;&esp;斐守岁感受到什么力量在托着他，往水面而去。
&esp;&esp;果不其然，变出妖身的瞳，见到的是层层暗流，像是一柱温泉，带着地底的春意裹挟着他。
&esp;&esp;老妖怪立马内心念诀让藤蔓退下，他可不想落什么把柄在他人手中。
&esp;&esp;“仙君这是记得小娃娃的心意。”
&esp;&esp;陆观道不语。
&esp;&esp;“小妖在此谢过仙君。”斐守岁不忘礼节，低眉躬身。
&esp;&esp;身子离水面愈来愈近。
&esp;&esp;便见乌云密布的天破开一个缺口，大水剧烈地翻滚起来，水下人儿正背手朝他笑。
&esp;&esp;总觉着这笑不安好心，斐守岁撇过身子不愿再看。
&esp;&esp;可叹，此幻境一出，小娃娃就不是小娃娃了。那姓陆名澹的活了这些年也是白活，又要成了他人之替身。索性谢义山与江千念都是聪明人，斐守岁不担忧解释此事，至于小陆观道……
&esp;&esp;本就是孽缘一场，散了也就散了。
&esp;&esp;暖流喷涌，斐守岁干脆坐在水柱上头，静候水面一场破幻。
&esp;&esp;心里头想起陆观道的举动。
&esp;&esp;老妖怪看过不少的话本故事，这般动作是何用意他有些明白不了。不是阵法，不是亲昵，那又能是什么。
&esp;&esp;身后藤蔓代替斐守岁的眼睛，看向黑水里头的陆观道。
&esp;&esp;陆观道还在望他。
&esp;&esp;相隔如此之远，人影都缩成了芝麻绿豆大小，陆观道却还在看。
&esp;&esp;斑驳之微光照在斐守岁肩上，他被那一双痴情眼看得如芒在背，心里头发毛，又说不出来。
&esp;&esp;要与之前的小娃娃对比，似乎那孩子也总会这般看他。不过一个是孩子，一个则是比他都高的人，无法相提并论。
&esp;&esp;斐守岁收了视线，干脆不想目光，离水面只剩咫尺。
&esp;&esp;光晕愈发亮眼，老妖怪用手背挡去光，却听陆观道之传音。
&esp;&esp;“大人走好。”
&esp;&esp;“……嗯。”还好没有后会有期。
&esp;&esp;斐守岁心里头讪笑。
&esp;&esp;恍然，水面如山崩破裂，暖流霎时变成一棵古老的树，举托斐守岁生长在荒原之中。
&esp;&esp;目之所及，不是大火连绵的死人窟，也没有倾盆的雨，不见老灵魂与寂寥。
&esp;&esp;方是万物清明，天一贫如洗。
&esp;&esp;荒原绵延万里，野花顺风而开，有青鸟衔枝抖落三两硕果。
&esp;&esp;斐守岁观察良久，方跳下古树，望四周，却不见通往外界的门。
&esp;&esp;“这算什么……”
&esp;&esp;花香吹拂斐守岁湿透的身子，无意间撩起衣袖，惹得人儿打了个冷颤。
&esp;&esp;美虽美矣，但太过于空广，杳无人烟。宁愿是大漠孤烟，却不想着水绿草高而不见牧民骑马飞驰。
&esp;&esp;斐守岁感受到了冷，明明鸟语花香的天，总让他觉着冷似荒野风暴。
&esp;&esp;拧一把头发里的水。
&esp;&esp;四处张望。
&esp;&esp;“这可不像海棠镇北家的样子。”倒是不该寄希望于他人。
&esp;&esp;斐守岁甩了甩水珠，随手幻出画笔与纸扇。
&esp;&esp;画笔悬于面前，他伸手接住，墨水从笔端裹住全身。
&esp;&esp;很快散开。
&esp;&esp;一旋身子，小斐守岁的羸弱散得无影无踪。
&esp;&esp;随之从墨水中走出的是长大的斐守岁，他很是自然，抬脚踏开地上阵法，掸掸干净衣袖，准备点墨逃之夭夭。
&esp;&esp;墨落青草，斐守岁执扇，他之术法幻于荒原，便见浓绿被画笔夺走，徒留黑灰白三色。
&esp;&esp;随后万物色彩调和，一下子凝在笔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