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斐守岁：“啧。”
&esp;&esp;花越青不顾斐守岁心情，又讽道：“换作是我，要是能活，定好好好活着。人间虽苦，但也比死好。死了什么盼头都没有了！”
&esp;&esp;狐狸眼睛半眯，这一双黑亮的瞳，好似能参透了过去与未来。
&esp;&esp;他笑着：“殷姑娘，你觉着我说得对吗？”
&esp;&esp;殷姑娘？！
&esp;&esp;斐守岁与陆观道同时朝断臂看去。
&esp;&esp;花越青点点脑袋：“狐妖能看穿天下所有幻术，就算修为比我高上一层，也瞒不过我。”
&esp;&esp;“花越青，你所说的殷，莫非是……”
&esp;&esp;“正是此地县令殷也。”
&esp;&esp;“那先前……”先前顾扁舟对着殷大姑娘说的一些糊涂话，又是为何的原因？
&esp;&esp;斐守岁紧了眉梢。
&esp;&esp;陆观道开口，与殷姑娘言：“你真是殷县令的女儿？”
&esp;&esp;点了点头。
&esp;&esp;“但你方才所言，说什么八年前拐卖？”
&esp;&esp;这会儿，殷姑娘闭上了眼。
&esp;&esp;斐守岁知道将死之人开口诉说是何其的难，便用墨水术法幻出一面卷轴。
&esp;&esp;他道：“此卷轴能写下殷姑娘脑内所想的故事，也就让她不必开口痛苦。”
&esp;&esp;卷轴倏地铺开。
&esp;&esp;殷姑娘虚眯着眼，将将沉睡，看到此术，又立马睁开双目，想要说些什么。
&esp;&esp;卷轴上，愕然一句：“我爹爹就是殷！但他被一白衣女子哄骗，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他了。梅花镇已没几个活人，公子们快些逃吧！”
&esp;&esp;花越青看罢，说：“说得倒不假。”
&esp;&esp;“你的意思是，梅花镇无活人？”
&esp;&esp;狐狸颔首。
&esp;&esp;卷轴又写下：“十八年前梅花镇遭遇大寒劫，酷雪下了整整一年。此年间，百姓颗粒无收，官府的粮仓也无米粒。人人饥肠辘辘，户户易子而食。那时候，我的爹爹刚从京城来此任职三月不到，作为父母官的他看到梅花镇的惨况，却无法回旋余地，他日日面对疾苦百姓，而两手空空。自以为无颜，便将我发卖，卖给了那个白衣女子。”
&esp;&esp;“是那女子许诺，若我爹爹听了他的话，卖走了我，她就能救下百姓……而我被送去了江南薛家。”
&esp;&esp;“殷……”好似不是如此之人。
&esp;&esp;且看。
&esp;&esp;“后来我在薛家长大，无意间听到梅花镇的事情。说是殷大县令是个为民的好官，竟能在那般白雪皑皑的地方扎根，而那年的饥荒却无人提及。”
&esp;&esp;“知道此事后，我实在没忍住，偷跑去找那个大官问。索性，姓北的大官没有什么官架子，但也不敢置信地回答我‘姑娘家说什么呢？梅花镇历年上交的册子里，从未写过饥荒啊’。”
&esp;&esp;“那会儿的我没有细想，也就回去了。后来浆洗完衣裳，喝了一盏茶，我看到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这才想起来，若无饥荒，我为何在此？”
&esp;&esp;甚是唏嘘。
&esp;&esp;“于是我再去找那个大官，大官竟就信了我的话，说要是真有此事，定然给我个答复。可……”
&esp;&esp;薛家与北家。
&esp;&esp;斐守岁与陆观道皆是猜到了结局。
&esp;&esp;卷轴言：“可是，我迟迟没有等来他的答复，而我被薛家主母，再一次……再一次卖给了人伢子……”
&esp;&esp;“卖回了梅花镇？”花越青咋舌，“我当时也知道些薛家背后的勾当，没想到啊。”
&esp;&esp;卷轴沉默。
&esp;&esp;斐守岁安慰道：“姑娘，心事也不全然要说给人听，你想说便说，不想也是你的心愿。”
&esp;&esp;毕竟，斐守岁已经猜到大半，剩下的悲苦，无需再告知再揭开。
&esp;&esp;殷姑娘艰难地摇了摇头。
&esp;&esp;卷轴愕然：“不，我要说完。我千辛万苦活下来，就是为了有人能知道……知道从十八年前起，这梅花镇就没有几个活人了！”
&esp;&esp;“这……”
&esp;&esp;陆观道疑惑，“那我们之前见到的柳觉，还有百衣团好多的看客又是……？”
&esp;&esp;“只有归顺了百衣园，信她教派的，才能活下来……”
&esp;&esp;仿佛能看到缓出一口气的动作，卷轴默了片刻，道，“而那些死在大雪，死在饥荒，没有顺从百衣园的……”
&esp;&esp;墨水停顿。
&esp;&esp;重重地写下：“都被白衣女子变成了小孩！一个两个倒转身子，头着地埋在了后山。有的运气好些，能共用一口棺材，有的就……就狼吃狗咬，鹰叼虫蚀。”
&esp;&esp;“我能知道此事，全靠了柳家老伯，他是镇中少之又少，没有入教的人家。可、可是……可惜了他……他被……他……”
&esp;&esp;又停了好一会儿。
&esp;&esp;看到殷姑娘流下两行血泪，卷轴慢慢吐出一句：“他被他家中幺儿活活打死，尸骨无存！就为的……为的讨教中女子喜欢……”
&esp;&esp;岭南姑娘？
&esp;&esp;斐守岁垂眼。
&esp;&esp;“我被卖到百衣园后，曾与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也曾听闻过柳觉行径，但我却！我却没有制止！我、我……”
&esp;&esp;殷姑娘的表情愈发血红，斐守岁立马用咒语稳住她的情绪，免得气血上头，呜呼了去。
&esp;&esp;术法流动，擦干了殷姑娘的眼泪。
&esp;&esp;殷姑娘仍旧怒目：“我还见到那个薛谭，明明在薛家已有一个薛谭。为何这里还有一个？他是何人？适才被‘赵子龙’扛在肩上，那个是不是北安春？”
&esp;&esp;“我不会忘记他们，我死也不会忘记他们表面良善，背地里却如蛇蝎！那一个个，死在薛宅，死在路上的孩子，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