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没有不妥,他们对我很好。我跟着镖局北上采买,路上过了许多地方,吃了点苦,可是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也很有趣。”
&esp;&esp;陆耀背着手在屋里转了转:“这不妥当。我替你另选个称心的夫婿吧,我手下有些恩荫的子弟,年纪相当的,我想一想,总是有办法。”
&esp;&esp;袁昭笑了起来:“哥哥,我不想嫁人了。算我有六十的寿数,也过了一小半。天大地大,我只想活得畅快些,不想在宅院里困顿一生。嫁个男人,生孩子,给他张罗后宅的大小事务,这些我不是不能,只是……再不想了。”
&esp;&esp;他很吃惊:“女人怎可以不嫁人?阿昭,你父母若是在世,绝不会答应的。”
&esp;&esp;“可是他们已经去世了。这个世上,我已经没了亲人,还是要活得肆意些。我不想再指望着男人过日子。”
&esp;&esp;他凑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腕很瘦:“阿昭,就算我是你哥哥,我真心诚意地劝你,跟我走吧。不嫁人也好,京城那个大宅子,我过在你名下,什么都是你的,总比这里强得多了。”
&esp;&esp;他喃喃道:“其实……当年的婚事,是我去跟我娘亲说的。是我生怕别人也瞧中了你,日日软磨硬泡,让她快点去提亲。去提亲那天,我整晚睡不着,我娘屋里有个白玉观音像,我就在蒲团上跪着,在心里默念,一定能成,你可千万要答应我。”
&esp;&esp;“后来……我娘回来了,我心里怕得要命,战战兢兢地从屋里出来,她跟我笑着说成了,我就冲了出去,觉得天可真蓝,花可真红,什么都好看了三分,见了她养的大花猫都觉得眉清目秀的。阿昭,仔细想来,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你不跟我做夫妻,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
&esp;&esp;他哽咽着说不下去,袁昭也落下泪来:“哥哥,当年……我也是愿意的。只是时过境迁,以前的事再不要提了。”
&esp;&esp;她站起身来,将箱子打开,又取出檀木刻花的首饰匣子:“这套金头面,我知道是贵价货。可是这副镶了宝石的耳坠子,我已经戴不上了。”
&esp;&esp;她微笑着指一指自己的耳垂:“多年没有首饰,我的耳洞已经长出了肉,将洞堵死了。”
&esp;&esp;“不就是个耳洞么,咱们再穿一个,阿昭,都是小事。不然……不戴也可以的,有什么要紧。”
&esp;&esp;她摇摇头:“哥哥,我的意思是咱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过去的事,就放下吧。咱们定亲那年不过十岁,如今都有二十多岁了。各有前程,我的路想自己选,我……不想再麻烦你。”
&esp;&esp;“不,你不是麻烦,永远也不是。”
&esp;&esp;“哥哥,咱们都回不去了,十年人事几番新,何必执着。让我自己闯一闯吧,何况有你做我哥哥,我万一混不下去了,还得找你呢。”她坦然地笑起来。
&esp;&esp;他擦了擦眼泪,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终于接受了她是个大姑娘的现实。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将她从襁褓时到梳着双丫髻的十年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才叹了口气:“阿昭,你是我的妹子,我永远都希望你过得好。有什么用得着我的,随时来找我。”
&esp;&esp;她微笑着说道:“南京你以后估计也常来,顺便瞧瞧我。我到了北京,也去拜访你和嫂夫人,还有未来的侄儿侄女们。”
&esp;&esp;他笑了:“你安排得倒好。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esp;&esp;她歪着头想了想,“哥哥,你要是有空,便帮我用犁头将地松一松吧,趁着天晴,我赶紧将豆角种子洒下去。”
&esp;&esp;他大笑起来,出门抄起犁头握在手里掂了掂:“好啊。”
&esp;&esp;陆耀在几天后离开南京。高俭带着人一直送到城北五十里,这是难得的待遇。陆耀再三推辞,高俭笑道:“陆千户,他日你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可要记得我们。”
&esp;&esp;陆耀摆手道:“督公说的哪里话。无非都是给圣上办差而已。督公潇洒豪迈,风采一见难忘。两京之间来往不断,咱们交情也不能断。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esp;&esp;他向众人点点头,忽然在后面看到了小火者打扮的袁昭。她穿着青色贴里,英气逼人。
&esp;&esp;她上前拱手作揖,他愣了一下,极小声地说道:“妹子,你改主意了?”
&esp;&esp;她仰头笑道:“请陆大人一路多珍重。”
&esp;&esp;陆耀微笑点头,翻身上马。身后大红色的斗篷随风飘起,望去威风凛凛。
&esp;&esp;他又向众人抱拳行礼,随后提起缰绳。马匹一声长长的嘶鸣,马蹄轻响,转眼间人已在百步以外。
&esp;&esp;袁昭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眼角也湿了。她转身上马,跟着高俭向南回府。
&esp;&esp;金九华没有来。
&esp;&esp;第314章 九华篇之真心
&esp;&esp;天刚入夏, 已是赤日炎炎,高俭骑着马一路疾驰,在运河边的清江督造船厂大门前停下。淮安府东河船政同知和山阳知县在门口迎接, 都穿着一身整齐的官袍, 在太阳底下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esp;&esp;他们引着高俭向花厅走去, 高俭并不客套,摆手道:“咱们直接了当就去船坞吧。”又问:“金九华在哪?”
&esp;&esp;山阳知县陪笑道:“金公公在运河岸边, 清点四川运来的原木。”
&esp;&esp;高俭哦了一声,两个长随上来给他一左一右打着伞。高俭笑道:“我皮糙肉厚,哪里用得着这个。两位父母官是读书人, 讲究些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