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胀的脖子,游跃舒服地偏过一点下巴,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模样像一只趴在地上被揉脑袋的小狗。
“以后不可以再这么睡了。”李云济说:“不差这一点睡觉的时间。”
游跃嗯一声答应。
“去换身衣服,带你出门。”
“去哪?”
“去大釜区,看看你还有没有要带走的行头,以后就彻底从那个地方搬出来。”
游跃愣了一下,迟疑半晌。
“彻底搬出来”他小声问:“那以后我回哪里呢?”
两人对视几秒。李云济的眸色很深,让人总看不清他的情绪。游跃则是真心发问,大釜区是他出生的地方,要他从那个地方彻底搬出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去哪里。
“你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了。”李云济耐心地开口:“既然你来到这个家,往后自然是从这个家走出去。最少也会让你念完大学,让你能去更好的地方。”
游跃受宠若惊:“不,不用,我会自己考大学,我可以自己挣钱。以后的事,我——”
“你自己决定?”
李云济没有被果断拒绝的不悦模样,周身的气质仍是波澜不惊的冷,游跃却不敢再说了。他垂眸站在原地不做声,李云济摸摸他的头发:“去吧。”
游跃换好衣服,与李云济一同出门。飞鸿区与大釜区相隔甚远,在漓城的东西两头。路两旁的风景从高楼大厦、绿植花草到穿过长长的海平线,渐渐出现成排的老平楼与旧城区。直至车驶入大釜区深处,一整片仍笼罩着旧时规划不全的凌乱城寨之影的居民区自不远处显现,像一只外表崎岖不平的灰黑色巨兽,沉默地蛰伏在这片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
看着这片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游跃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年而已。
他离开得匆忙,当初李叔只从学校拿走了他的证件,暂给他办了半年的病假。这次来,李云济的意思是直接给他办理退学,不再考虑会让他回到这种地方了。
游跃念的高中位于大釜区边缘的马路对面,狭窄的一道校门卡在两旁居民楼与商铺之间,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勾肩搭背从校门进出,门口的保安也视若无睹。
今天李云济以游跃的“家长”身份前来,对学校说是游跃的远房表叔,只有校长被告知了李云济的真实身份。两人一同走进校区,李云济注意到游跃始终垂着眸安静地跟在他身侧,一眼都不往四周看,仿佛对这个他曾经上过学的地方毫无怀念与兴趣。
因为被提醒了一切低调从简,校长只让人在办公楼下等游跃和他的“远房表叔”,领着他们二人上楼,李云济和游跃需要先去教务处完成申请流程。
办公楼里时而也有学生来往,有几个男生懒洋洋地从教导室里出来,正好与他们相遇。男生们看到高大的李云时下意识绕开他走,这一绕开,就看到了李云济身后的游跃。
“我操,这谁来了啊。”男生发出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显得格外刺耳。毛头小子们的目光痞痞地落在李云济和游跃身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牛逼。”男生毫无顾忌,冲游跃竖起一个大拇指,笑嘻嘻地勾肩搭背走了。
游跃不看任何人,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漠然低垂的神情。李云济扫过那几个男生一眼,老师的呵斥没有任何效果,这个学校的老师在学生眼里毫无威信可言。
退学申请办得很快,从教务处送到分管校长处,申请书是教务处办事员送去分管领导办公室的,李云济没跟着去,就坐在教务处的办公室沙发,让游跃坐到自己身边来。
“那些学生怎么回事?”李云济问游跃。
游跃捧着杯水,手指扣纸杯的外壁:“不知道,不认识他们。”
李云济提醒他:“不要做小动作。”
游跃马上不扣纸杯了。李云济会制止他在紧张或焦虑时出现一些肢体动作,比如抓住手边的某个东西揉捏,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脚不自觉往后踩等等。
“他们这样对待你,你从不回应?”
游跃小声道:“我不想回应。”
从走进这个办公室——不,从走进学校的大门起,一股无法驱散的羞耻和沉闷就萦绕在游跃的胸口。他没有想过李云济会亲自来他的学校,仿佛他一度逃避去提及的过去被赤裸地掀开了遮羞布。这座哪里都不好的学校,过去就装着一个哪里都不好的、灰尘扑扑的他。
游跃从不认为自己离开了大釜区、被李云济带入夏园后就能被高层的云与雨冲洗干净,这一趟大釜之行,只是让李云济看见他更多的不堪而已。
申请很快批到校长手里,校长请李云济无论如何也到办公室一叙,李云济要带游跃一起进去,游跃却对李云济说:“我出去等你。”
李云济看着他,游跃却避开他的视线,一个人转去空无一人的走廊,像被老师丢出教室罚站的精神不集中的学生,站在围栏前看着楼下的操场发呆。
他开始怀疑在李云济把自己带走之前,他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度过的每一天?白天在教学楼念书,晚上回宿舍楼睡觉,一周七天,几乎从不踏出校园。他的反应是有多么迟钝,都已经离开了大半年,才感到这个地方无一处不让他感到厌烦和不适。
“唉,那谁。”
有人朝他走过来,游跃转过头,看见方才在走廊上遇到的几个男生又折返回来,来到他面前。
男生手插兜,一脸痞相:“那人是你谁啊?”
游跃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答话。男生抵抵他的肩膀,手指没轻重地戳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下流笑容:“你新找的男人?”
“包养你?你连学都不用上了?”
仿佛有电流在刺激耳膜,一下一下鼓噪得神经痛。游跃握紧了手指,耳鸣声在脑海里尖锐地震动,那些明明已经被他抛掷脑后的记忆如同倒涌的污水,顷刻堵住了他的五感。
[听说他和年纪大的男人上床卖身]
[卖身还穷成这样?肯定是在装可怜,靠脸博同情。]
[还假模假样看书呢,真能装!]
[喂,你是不是给钱就能睡啊?哈哈哈哈!]
[离他远点,这种人都是一身病!]
陌生的同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他,靠近他,游跃开口:“不关你们的事,离我远点。”
“原来你会说话啊?”男生哈一声,“看来这次是真爬上有钱人的床了,头一次看你这么硬气——呃!”
男生话没说完,忽而衣领被一股力量拽起。大几十公斤的高中男生几乎被拎起来,紧接着整个人被甩到墙上,后脑勺重重地撞出砰一声闷响。
游跃傻了,怔怔看着不知何时出来的李云济,以及紧随而后赶出来的校长和老师。男生撞得头晕眼花,嘴里发出不干不净的骂声,正要暴怒而起,却见眼前的男人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那居高临下的神情,像在看一个渣滓。
直冲天灵盖的恼怒和羞辱在那一瞬间冷却了。老师们冲上来把这几个学生拖开,校长满脸通红:“都给我闭嘴!把他们带回教室去,之后我亲自处分他们!太不像话了,还敢动手打人!”
李云济看着这群被拖走的学生,他稍一松手腕,仿佛刚才并没有一只手把一个人扔到墙上。他挺和气地问校长:“贵校就是这么管教学生的?”
校长赔笑:“不不不,我们培养学生向来秉持严格规范学生行为的原则,绝大部分学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