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答话。男生抵抵他的肩膀,手指没轻重地戳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下流笑容:“你新找的男人?”
“包养你?你连学都不用上了?”
仿佛有电流在刺激耳膜,一下一下鼓噪得神经痛。游跃握紧了手指,耳鸣声在脑海里尖锐地震动,那些明明已经被他抛掷脑后的记忆如同倒涌的污水,顷刻堵住了他的五感。
[听说他和年纪大的男人上床卖身]
[卖身还穷成这样?肯定是在装可怜,靠脸博同情。]
[还假模假样看书呢,真能装!]
[喂,你是不是给钱就能睡啊?哈哈哈哈!]
[离他远点,这种人都是一身病!]
陌生的同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他,靠近他,游跃开口:“不关你们的事,离我远点。”
“原来你会说话啊?”男生哈一声,“看来这次是真爬上有钱人的床了,头一次看你这么硬气——呃!”
男生话没说完,忽而衣领被一股力量拽起。大几十公斤的高中男生几乎被拎起来,紧接着整个人被甩到墙上,后脑勺重重地撞出砰一声闷响。
游跃傻了,怔怔看着不知何时出来的李云济,以及紧随而后赶出来的校长和老师。男生撞得头晕眼花,嘴里发出不干不净的骂声,正要暴怒而起,却见眼前的男人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那居高临下的神情,像在看一个渣滓。
直冲天灵盖的恼怒和羞辱在那一瞬间冷却了。老师们冲上来把这几个学生拖开,校长满脸通红:“都给我闭嘴!把他们带回教室去,之后我亲自处分他们!太不像话了,还敢动手打人!”
李云济看着这群被拖走的学生,他稍一松手腕,仿佛刚才并没有一只手把一个人扔到墙上。他挺和气地问校长:“贵校就是这么管教学生的?”
校长赔笑:“不不不,我们培养学生向来秉持严格规范学生行为的原则,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好孩子,您看,就像游跃这样!但每个学校都不免有不好管教的学生”
汗涔涔的校长一路把李云济送到楼下:“到时我会将申请书的批复亲自送到您府上,李先生,请务必让我这东道主请您共进午餐。”
“我会让人去教委取批复,不劳您挂心。”
“您太客气了!这种跑腿的事当然还是由我们——”
“我说,不必了。”李云济站定脚步,声音无波无澜:“您请回吧。”
终于轰走了聒噪的外人,两人站在盛绿的树下,几秒钟的时间里只有安静。
游跃想说些什么,李云济脸上漠然的神色已经褪去,他注视着游跃,半晌笑了笑。
“好久没遇到蠢货了,真是烦不胜烦。”李云济抬起手,游跃靠近过去。李云济随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声音低沉和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去逛逛。”
要带着李云济在大釜区找好吃的,实在是个让游跃头疼的任务。他去过最多的也只是福利院的食堂和学校的食堂。
除此之外,谢浪偶尔会带他钻进大釜区纵横交错的小道、幕布与水管天线构造的水泥世界中,在犄角旮旯里找到用黄布或红木牌子挂起来做招牌的家庭作坊,这种小作坊做出的绿豆饼甜味浓郁,牛肉面味重香辣,还有各种炒卤子,都是游跃爱吃的。
在游跃眼里,谢浪无所不能。藏在大釜区庞大城寨中的任何一家美味小店都能被谢浪找到。学校那看起来不可翻越的围墙,谢浪也总能找到秘密的突破口,神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连好好地长成大人都困难。可谢浪那么聪明,一边念书一边挣钱,考了一个好大学。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为什么厄运不是降临在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身上?游跃无数次这样想。
他带着李云济来到一座酒楼前。这里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大釜区最好的酒楼了。李云济要了个雅间,门一关,门外大厅食客们的吵闹喧嚣静了下来。
点好了餐,李云济问游跃:“从前平时都吃些什么?”
“食堂。偶尔出去吃点小食。”
“和你哥哥一起?”
“嗯。”
李云济自然地说出下一句:“我记得你说过,学校里没有人欺负你,你说,大家都对你挺好。”
还是问了。游跃低头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他很想捏住自己的手指,但是他忍住了。
如果不是遇到那几个男生,今天原本可以平静地度过。游跃非常不希望李云济触碰自己的过往,那感受类似一个面临重大考验的考生不愿意将过去失败的经历展现在考官面前。
又像只是单纯地不想李云济对自己戴上有色眼镜。
“大多同学都很好。”游跃说:“那几个人是学校里的流氓,我从前没见过他们。”
李云济发现比起最初那副畏缩怯懦的模样,现在的游跃说起谎来竟还有点面不改色的味道了。他对此倒没什么不悦,反而欣赏这种成长。他只是不明白游跃究竟为什么要隐瞒。难道对于一个青少年而言,受到校园欺凌是一件难以启齿的羞辱事情?宁愿自己消化苦楚,也不愿意朝他坦白?
李云济换了个问题:“你是个学习认真刻苦的孩子,为什么在校成绩不尽人意?”
游跃答:“因为我很笨。”
“你如今的课程成绩都很不错。”李云济说:“而且你可不笨。”
“这都是你给我的。”游跃诚心地回答:“我的确一直想要改变自己,但过去的生活没有给我提供任何条件。哥哥,你为我请来最好的老师,用最好的学习方法,获得最新的信息,让我生活在这么好的环境里。我虽然很笨,但是我也明白机会来临时不可以懈怠的道理。”
就连表达能力都比最初的时候强多了。那双温润的眼睛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何时多了一丝坚定。
李云济忽而一笑:“比起我们今天见到的那群人,你简直聪慧非常。”
游跃眨一下眼睛,又露出那副青涩赧然的表情。他难为情地侧过脸,点的菜都上了,一盘一盘放在桌上,一眼看去,无论色和香都半点比不上家里厨师的手艺。
“这里的菜不一定合哥哥的胃口。”游跃有些不安。
“我不挑食。”李云济盛一碗饭,放到游跃面前。“福利院还有没有东西要拿?吃完饭可以去一趟。”
游跃犹豫了,迟疑答:“没有。”
“在我面前怎么还是这么小心谨慎的?”李云济话音一顿,转而漫不经心道:“怪我,最初对你不好,又总是与你说那协议,让你一直没法接受我。”
“没,没有。”游跃又开始紧张了。李云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认可他了,把他当作弟弟看待了?连协议这种事都直接地提出来——那么这些话都是对游跃讲的,不是对小真讲的。
为什么要考虑对游跃好不好?游跃是否接受了他,于他而言有任何意义吗?
“我没有不接受你,我只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游跃小心答。
李云济说:“你可以朝我提出任何要求,是否答应是我的事。”
“那好吧。”游跃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拿了。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谢浪。”
游跃基本一个月只去探望一次谢浪。一是他学业繁重,二是谢浪的状态几乎没有变化,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只是日复一日地维持着生命体征。
谢浪的五官很俊美,皮肤透白,鼻梁修长挺拔,眉秀丽深邃,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