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山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高大的个子,劲瘦的腰,长到没朋友的腿,永远也不怕冷的体质,这么冷的冬天,更冷的高山,这人竟然连大氅都不穿,就随便搭在胳膊上,潇洒的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正是武垣。崔芄看到他很意外:“不是说有事,来不了?”“算不上什么大事,回家气了一趟老爷子,”武垣脚步和声音一样散漫,“给他紧紧弦,看看清楚对手是谁,长点心眼,别真把家给作没了。”他把胳膊上搭着的大氅抖开,披到崔芄身上。“快下雪了,不觉得冷?”他似乎很不满意崔芄身上衣服的厚度,好像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披件衣服。崔芄垂眸,看到他袖边露出的文书一小角,无情戳破:“难道不是寻我说事?”武垣也不尴尬,微微倾身,眼底映着对方倒影:“崔郎是不是该检讨,为何我每次来见你,都需要费尽心思找理由?难道不是崔郎更淡漠疏离,不讲情面,不好靠近?”崔芄:……“你翻我的墙时,我可从未阻拦过。”也阻拦不及。武垣:“但你会赶我出去。”崔芄语塞。是有这么回事,但只发生过一次,也只是在最近,但那次是他做噩梦魇住了,对方来的又太突然。“……是你太闹腾。”太凶,在那一刻有莫名其妙的侵略感,他才有点应激。那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在武垣面前发脾气,且脾气很大。“抱歉,”崔芄知道自己有点失礼,“我那夜……”“不用抱歉。”武垣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崔芄:……这人被冻傻了?武垣:“你可以对我更凶一点。”这话融在风里,莫名有些缱绻,眼神也是,过于温柔,也过于直白了。崔芄别开脸,没看他:“所以,品仙阁的事,怎么处理?该要处理了吧?”话题转变稍显生硬。武垣却只勾唇一笑,顺着他改了话题:“就知道你会懂。”崔芄当然懂。品仙阁经营了很多年,可中宗帝却是才当上天子没多久,不可能平这么短时间就牢牢掌握了品仙阁,先前他还要拿玉佩当食物,背着太后悄悄结交外臣呢,所以……
这一切必然是太后默许的。从很早以前,太后就在布局,她早早懂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看明白了身边人,知道这件事难度有多大,主力都有谁,这些阻力可能会做什么……她其实并没有打算扶持儿子,在她眼里,儿子能力不足以担大位,可世俗如此,她若想走自己的路,就得想办法搬掉这块石头,不能砸了自己的脚,也不能扔了石头不管,他看出了一些人的野心,也知道这些人必定会去找儿子,遂养了这个蛊。先前不管,是因为一切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品仙阁看起来无所不能,其实也只是小圈子行为,招来的都是一丘之貉的狐朋狗友,放到整个天下来说,实在不够看,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来厉正初掀开了这块遮羞布,二来,也是这事越搞越大,已然是个大患,再纵容发展下去,恐难收拾。“我原本想,收拾这里应该会很快。”崔芄觉得,太后既然在一侧看着,就不可能不握点能要这些人命的东西,可现在看着武垣,似乎没那么确定了。“快不了,”武垣道,“谁叫我发现了意外之喜呢?”崔芄:“什么意外之喜?”武垣看他:“不是有所察觉?”崔芄微抿唇:“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么?”御刀郎?武垣正色:“此人非常狡猾,行事亦很低调,如果不是因你,我不会深入往里查他,也不会发现不对劲。”崔芄指间无意识捏紧:“是什么……不对劲?”武垣:“可能与倭国有关。 ”倭国爱行海匪之事,对朝廷也算不上尊重,与东南沿海国土常有矛盾,也爱派细作来挑拨作乱。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民间小组织,武垣不会特意提出来,他说出来,说明这个人带来的影响很大,可能危害天下。“原来如此……”心中解惑解开,更大的危机感笼罩,崔芄眉心微蹙:“那就得好生筹谋,不能打草惊蛇了。”需要时间,不能着急,最好还要把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的事,所有来龙去脉搞清楚。“你这般说,可是已有了证据?”他看向武垣。武垣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冲他偏了偏头:“要不要来我家?”崔芄有些迷茫:“嗯?”武垣笑着冲他伸出手:“我家有好酒,炭炉烧的银霜炭,自建的暖阁比你房间的地龙还舒适,窗子推开就是景,马上要下雪了,今日闲暇,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们可以聊很久。”崔芄看着那只手:“只你我二人?”武垣颌首:“只你我二人。” 你懂这不是崔芄第一次回永宁坊, 却是第一次要去武垣的家。路很熟悉,路上人的很熟悉,路上的人看向他们的视线也很熟悉。从最初的警惕提防躲着走, 到后来抄着袖子看热闹, 再到最近一段时间, 翘首期盼他们二人同路,互相眉眼官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