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刻,黎明未至,正是一日中最暗的时刻。
霍起回京后参加的是颜颜和霍直男的双向奔赴,只有谢寺卿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谢寺卿:够了够了,你们真的够了。
谢景熙换上官服,驱车出了大理寺。寅时正刻,天边泛出一线青白的颜se。
他一夜未眠,如今到底是有些疲乏,便靠在车壁小憩了片刻。
“大人,到了。”裴真勒停了马车,转身撩开谢景熙的车帘。
黎明的天光下,街边已经有早出的百姓。几人围在大理寺侍卫拉出的界线外,凑热闹地交头接耳。侍卫拨开人群,谢景熙行过去,就着侍卫手里的火把查看起现场。
从事发到现在,正好是凌晨至黎明的时候,街上无行人无车马,车辙痕迹尚新,分辨起来并不困难。
谢景熙俯身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一左一右呈喷溅状,初步推断符合侍卫和车夫遇害的情景。
“这里是什么地方?”谢景熙问身侧的侍卫。
侍卫抱手一揖,“回大人的话,这里是崇仁坊。”
“崇仁坊……”谢景熙起身,回头往马车的来处看去。
王仆s府邸位于宣yan坊,王翟的马车从大明g0ng兴安门出来,崇仁坊确实是必经之地。只是……
谢景熙疑惑,问裴真到,“昨夜的兴安门,可是由左骁卫把守?”
裴真一怔,回了句,“是。”
“怎么?”他不解,凑过去问谢景熙,“大人可察觉什么异样?”
谢景熙没说话,抬头看了眼既明的天se,回身对裴真道:“时候不早了,先准备进g0ng面圣吧。”
大明g0ng,紫宸殿。
谢景熙到的时候,昨夜所有参与此案的衙门,已经全部到齐了。
王瑀面se铁青地站在御案下方,身后跟着刑部侍郎罗仁甫、金吾卫上将军秦策和左骁卫将军蒙括;与其对立的另一边,站着京兆少尹穆秋和兵部尚书杜麾。而其余四部和御史台也分别派有官员参与,众人屏息立于殿上,神se肃然。
“参见皇上。”谢景熙行至御前,对李冕俯身一拜。
“谢寺卿,”李冕目露欣喜,却强自镇定对他道:“昨夜王寺丞遇害一事,还请谢寺卿跟在场各位细说。”
谢景熙领命,言简意赅地将昨夜之事讲了。
然不等他说完,罗仁甫冷呲一声,“谢寺卿这么说的话,就有点避重就轻了吧?”
谢景熙侧头看他。
罗仁甫上前一步,对李冕拜到,“谢寺卿从头到尾都只说王寺丞遇害一事,却对此案嫌犯只字不提,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谢寺卿的立场。”
话落,左骁卫将军蒙括拱手道:“昨夜,左骁卫有人在翰林门前,亲眼看见霍将军和王寺丞发生口角,且大打出手。”
“而且根据金吾卫的消息,”罗仁甫附和,“霍将军从回京以来,多次与王寺丞发生冲突,且昨夜王寺丞的尸t被发现的时候,致命的凶器可是霍小将军的匕首。”
李冕闻言一怔,问谢景熙到,“真有此事?”
谢景熙没有否认,坦然道:“此事不假。”
此话一出,殿上哗然。
李冕目光扫过王瑀,登时就有些坐立难安。
然而谢景熙话锋一转,问罗仁甫道:“不知罗侍郎可看过王寺丞遇害细节的记录?”
“当然。”
“那好,”谢景熙道:“罗侍郎可还记得凶手是如何刺杀王寺丞的?”
“从马车外,以匕首扎破车帘,刺入受害者要害。”
“既是从车外动手,凶手如何确保车里的人就是王寺丞?”
罗仁甫哂笑,“那自然是亲眼看见王寺丞上了那辆马车,而后一路尾随。”
“嗯,”谢景熙并不急着反驳,转而问蒙括到,“昨夜左骁卫在兴安门的记录里,于王寺丞之后出g0ng门的马或车,是什么时候的事?”
蒙括剑眉微蹙,道:“亥时三刻。”
“那敢问秦将军,”谢景熙转身看向秦策,“王寺丞的尸t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秦策怔忡,却也只能如实道:“亥时三刻。”
“啊?”旁听的官员露出错愕的表情,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罗仁甫反问:“可是,凶手难道不能不走兴安门,而是从其他地方尾随王寺丞出g0ng?”
“当然可以,”谢景熙道:“但方才大理寺已经发现了王寺丞遇害的第一现场,是在位于王仆s府的宣yan坊和兴安门之间的崇仁坊外。”
他转向罗仁甫,“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从翰林门穿过兴安门,再到崇仁坊,是一条纵贯南北的直线。王寺丞离开时是坐车,而凶手若是要绕道,至少需要骑马前往。那请问,凶手是如何带着一匹马翻越g0ng墙,赶在王寺丞之前埋伏在崇仁坊的?而且,凶手在杀人后驾车出城,弃车弃尸,又要赶在宴会散场之前回到麟德殿。谢某倒是好奇了……”
谢景熙一顿,视线攫住罗仁甫问:“霍将军难不成是会飞么?”
“这……”罗仁甫被问得哑口,继续强词到,“又或许凶手是藏在王寺丞的车下,跟着他从兴安门出去的呢?”
谢景熙哂笑,声音温淡,“且不说在马车已经有人的情况下,凶手还能不能藏于车下。就说若是凶手一直躲在车下,那匕首飞入的位置,就绝不该是从si者的正面。”
“如此来说,”穆秋附和,“凶手只能是提前等在崇仁坊,等到马车经过时再动手。”
罗仁甫不依不饶,“那也有可能是霍将军在确认了王寺丞的马车后,通过某种方法,向早已等在崇仁坊的凶手递去了消息。”
“嗯,”谢景熙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这样,那杀人原因就从激情杀人,变成了预谋杀人。可是……”
他一顿,复又道:“如果是预谋杀人,凶手为什么要在动手前,故意招惹受害者?他既已知道受害者必si无疑,何必急着出那口气,反而给自己招来怀疑?”
此问出,现场再也无人答话。
王瑀立于百官之前,回头看向谢景熙道:“谢寺卿说了这么多,有证据证明霍将军不是凶手么?”
谢景熙思忖,片刻仍旧如实道:“没有。”
“呵……”王瑀冷哼,反诘到,“所以谢寺卿现在是空口白牙,就想为霍将军脱罪么?”
谢景熙了然一笑,“脱罪倒是言过其实,谢某只是提出此案疑点。就看王仆s是更想找到杀害王寺丞的真凶,还是只想以此为借口,牵制霍家。”
“大胆!”
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王瑀怒不可遏。
他转身攫住谢景熙,沉声反问:“老臣新历丧子之痛,要求严查嫌犯何错之有?反观谢寺卿之作为,昨夜兴师动众,不惜与刑部、金吾卫动手,难道真就襟直坦荡、铁面无私?”
“王仆s不说,下官差点都忘了。”罗仁甫接话,“昨夜昭平郡主阻拦在前,大理寺冲突在后。若是下官没记错,谢寺卿与昭平郡主尚有婚约在身,而霍将军与昭平郡主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他一顿,意有所指地补充,“这件案子交给谢寺卿主理……怕是不妥的吧?”
谢景熙并不反对,只问:“那依罗侍郎之见,王寺丞被害一案,该由谁来主理?”
罗仁甫微顿,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与王瑀浅浅地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