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灯,要装没人都不行。
“顾淮?”
门扉传来一声轻响,想是谢夫人见里面久无人回应,准备推门看看。
“阿娘且慢!”谢景熙吓出一身冷汗,忙解释,“我正在更衣,您稍等。”
“哦……”门外传来一声恹恹的回应。
而一旁的沈朝颜早已乱了方寸,她脚下一软,不管不顾地就往谢景熙净室的屏风后钻,被谢景熙掐着后脖子给拽了回来。
“透光的!”他压低声音提醒。
沈朝颜一怔,又赶紧转换路线往他床上钻。
“……”谢景熙要被她这慌不择路的架势闹得头疼。
他伸手一把将人拦腰揽住,无奈提醒,“我现在又没睡觉,你放下床帐不是平白惹人怀疑?”
“那怎么办?!”沈朝颜急了,总不能大摇大摆被谢夫人抓个现形吧?
一想到谢夫人可能会给她的眼神,沈朝颜真是头皮发麻。
腰上倏然一紧,谢景熙搂着她转了个方向,眼神示意她道:“去书案下面。”
“什么?!”沈朝颜瞪大眼睛,想象自己俯身趴在桌案下面的景象。
而此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谢夫人的声音,“更什么衣这么久啊?你房里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藏吧?”
“……”见不得人的昭平郡主一愣,最后只能无语凝噎地屈身躲在了谢景熙的书桌下面。
谢景熙跟着盘腿往后面坐下,桌上的锦布盖下来,倒也挡得严严实实。
终于等到谢景熙放行的谢夫人推开门,一脸的狐疑。她随手将端着的药碗一放,眼神”,什么互通有无、什么绝对信任……都是狗p!
她真是信了他的鬼!
思忖间,沈朝颜已是脚尖一调,转身沿着廊道绕去了偏堂的后面。她很快找到一株半大的香樟,借力翻了出去,一路朝着大牢的方向小跑而去。
牢房里,裴真对谢景熙抱手揖道:“人犯……还是不肯说。”
茶盏轻碰桌面,发出突兀的一响。那只如玉的手在杯壁上轻轻一划,破开盘踞其上的氤氲水汽。
谢景熙没说话,侧头看了看案上的更漏——寅时已过,距离朝会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昨晚陈府动静颇大,刑部和御史台怕是早已知道消息,就等今日的朝会禀明皇上。
一个关系数条人命的案子,其中两人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牵扯到过世不久的尚书右仆s,王瑀一定会要求三司会审。
而按照大周律例,三司会审的案子,犯人会由刑部收押。故而若是真到了那时,他想知道的答案,恐怕是永远都要埋藏地底了。
手里的案卷被搁下,谢景熙转头看着裴真,淡声道:“那就继续问。”
“可是……”裴真迟疑,面露不忍地提醒,“人犯已至极限,再问下去,只怕是……”
“si了么?”谢景熙问得平静。
裴真支吾着道了句,“没……”
“那就继续,”谢景熙低头拾起了面前的卷宗,缓声道:“留一口气,能说话就行。”
话音落,牢房的另一头倏地喧哗起来。
一名狱卒着急忙慌地跑来禀报,对谢景熙拜道:“昭昭昭平郡主突然来……”
“谢景熙!”没说完的话被一声怒喝打断。
沈朝颜顶着一头被树枝挂乱的发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淡然的人。
x口剧烈地起伏,她扫了眼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李翠儿从刑架上摔下来,已经奄奄一息。
血腥味混着草垫的霉气窜入鼻息,背后的火把哔剥着烧出絮絮黑烟。沈朝颜愣了一下,却见眼前之人于这样的一片w糟之中,缓慢地抬起头,冷眼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皆未言语。
可一种森凉感却像黎明前浸润的水汽,一点点由椎尾爬上了脊背。
心跳陡然一空,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这一刻,对他来说,她仿佛只是个闯入他领地的侵略者……
沈朝颜压下心里的那gu涩意,质问他到,“讼棘堂外面的侍卫,是你安排的?”
谢景熙不答她,向裴真递去一个眼神后,目光又落回了手里的案卷。
身后响起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满身是血的李翠儿再次被捆上了刑架。
“住手!”沈朝颜怒极,夺过谢景熙手里的案卷往桌上一拍,问他到,“你要把她打si才罢休么?!”
“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于我而言,她便是与si人无异。”
这句话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句仿若森凉的铁钉,一颗颗楔进沈朝颜的骨头缝里。
周围安静下来,火把的光把眼前的人映得缥缈虚浮,像是暗夜里的一道影子。
谢景熙已然失了耐心,再次拾起桌上的案卷,冷声道:“大理寺审问嫌犯,还请郡主避嫌。”
“啪!”
案卷被一双素手狠狠摔在案上。
头顶的火光一晃,那张温润的轮廓抬起来,映出侧颊上一条贲张的咬肌。
“朝会距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让谢景熙怔了怔。
沈朝颜扭头看着头顶的天窗,只道:“从大理寺到丹凤门,要过两街三坊,快马加鞭也需一刻钟的时间。而从丹凤门再到皇上所在的蓬莱殿只能步行,再快也需至少两刻钟的时间。”
“所以……”沈朝颜一顿,端起一杯热茶放在了两人之间。
“你现在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来决定,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
见谢景熙不言,沈朝颜走进两步,俯身道:“我有先帝所赐玉符,可于当下进g0ng,赶在刑部和御史台面圣之前禀告皇上。你若不想别人cha手,让皇上称病不朝,是可行的方法。”
那只执卷的手默然收紧了一分,昏暗沉闷的大牢里,两人沉默相对。
“谢寺卿,”沈朝颜敲了敲面前的茶盏,语气淡然地提醒,“你还有半盏茶的时间。”
空气凝结,火把在头顶炸出哔剥一响,那只执卷的手终是松了半寸。
心里的石头落地,沈朝颜取下腰间的玉符递给裴真,嘱咐道:“若想避人耳目,从望仙门进去,过了御桥经翔鸾阁的廊道去紫宸殿最快。”
说完她似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谢景熙道:“关于人犯,大理寺既问不出什么,不如让我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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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颜:狗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月上中天,一灯如豆。昏h的灯火跃动一瞬,倏地熄灭了。
有金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抬头便见不远处那个仍旧伏案的身影。她r0u了r0u惺忪的睡眼,起身抄起一件外氅行了过去。
“不行……这也不行……”案后的人自语喃喃,对有金的靠近全然不觉。
面前是她一早叫人从李翠儿的值舍里搜来的物件,此时陈列在烛火之下,沈朝颜正一件件地端看。
昨日她情急之下对谢景熙说,自己有办法让李翠儿开口。
但实际上,她能做的仅限于串通李冕称病,罢朝三日,为谢景熙多争取三日的时间而已。至于如何让李翠儿开口,她只是迫于形势随口胡诌的。
毕竟,一个本身已经没了活下去念想的人,重刑之下只会玉石俱焚,绝不可能屈服合作。
“郡主,”有金为她披上外氅,温声提醒,“这都三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