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昭平郡主闹市寻欢,在大理寺门前公然“车震”的事情,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沈朝颜到底是一朝郡主,也不能真去闹市跟人辩解,说此车震非彼车震。
而此时李冕刚从宣政殿下了早朝,就听闻沈朝颜进g0ng的消息。
沈氏出了两任皇后,沈仆s在世时又是位鞠躬尽瘁的仁臣,先帝偏袒,沈家势大,以往沈朝颜作威作福,百官都是能忍则忍,唾面自g。
可当今形势不同以往。
沈朝颜的恶行在早朝上被宗正寺的几个老臣翻来覆去地说,而为人一向耿直的大理寺唐少卿,更是明里暗里顺带把皇帝也给骂了。
什麽居安思危、载舟覆舟,什麽善善而恶恶,近君子远小人,什麽君有过而不谏,忠臣不忍为……
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误国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朝,手上的御猫还没撸两下,这位难缠的大佛又不请自来。
李冕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钻到御案底下去装si。
一gu燥气上来,他乾脆往榻上一坐,对伺在左右的h门道:“快!快关门!就说朕刚因为她的事被群臣唾骂,一气之下旧疾复发,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现在见不了……”
“哎哟!”
话音未落,一个小h门的身影在菱花门上飞快闪过,“砰”的一声!
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拍打在旁侧,颤悠悠地晃了几晃。
“阿、阿姐……”李冕咽了咽唾沫,笑得勉强。
论亲疏,两人实则是表姐弟关系,但因着命格一事,李冕从小便要尊她一句“阿姐”。
而沈朝颜六岁便入g0ng伴读,跟李冕也算是如亲姐弟一般朝夕相处。
那时因着李冕t弱,又是先帝唯一血脉,权谋g0ng斗的诡计,没少往他身上招呼。
可李冕身为储君,要动他自是不容易。直到沈朝颜忽然被告知承太子命格,这个更容易的目标,就成了迷信的反贼们,活脱脱的靶子。
明枪暗箭、施毒刺杀……从小到大,沈朝颜不知因他受过多少回。
故而这句“阿姐”一出口,心里也跟着泛起一gu愧疚。
他强作镇定地放下手里的御猫,挺直脊背、装模作样地对小h门吩咐,“快把猫抱走!不知道昭平郡主对猫有风疾麽?!”
小h门应了句“是”,抱着御猫跑得飞快。
李冕扯了扯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转身对沈朝颜道:“不知阿姐前来,所谓何事?”
“陈尚书的案子,陛下怎麽考虑的?”
“……”李冕无语,想他这阿姐就是这样,说话做事直来直往,从不给人什麽缓冲的机会。
“哈哈哈……”他乾笑两声,撩袍往御案後一坐,稳住心神道:“阿姐可是对朕的安排有异?”
沈朝颜倒是不客气,直接道:“主审得换个人,我总觉得谢景熙不可信。”
李冕态度倒是温和,只问:“那依阿姐的意思,谁合适来做这个主审?”
沈朝颜忖了半晌,而後还是沉默了。
李冕叹口气道:“这件事……朕确实很为难。”
话音落,他又颇有些担忧地看向沈朝颜,却见她一张脸都隐在菱花纹的暗影里,看不清神se。
她沉默了半晌,才落寞道:“父亲是刑部侍郎出身,你我都知道,若不是先帝托孤,他本不愿接手右仆s一职。
你根基未稳,朝中左相势大,之前因着父亲的原由还能制衡一二,如今父亲已去,王党必借此败坏父亲名声,打压沈党……又或者整件事本就是王党筹谋……”
李冕没说话,表情却难得端肃了起来。
先帝崩时,他年未束发,左相王瑀於朝中势力庞大,若不是当初沈傅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大周也许已经不是李家的大周。
故而沈傅既是他的恩师,也是朝堂肱骨,於公於私,李冕都不该置之於不顾。
“只是如今这件事,若真是王党谋划,怎知这又不是他们的诱饵,借此更快铲除老师留在朝中的势力?”
一句话问得沈朝颜无言。
她忽然记起,前些日子收到霍起的信件,便是说王党手下的几个监察史,似乎已经找了由头,开始在清查他们振武军的军饷。
左右衡量,这件事y谋也好、yan谋也罢,都不是她该去参合的。
两厢沉默,李冕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沈朝颜道:“好在这件案子交给的是谢寺卿,他谢家一向忠君ai国,不参与党争,想必此事上倒也可信一二。”
不说还好,听李冕这麽一提,沈朝颜就是一肚子气。
她转了转残留着痛意的手腕,语气不悦地道:“没撕下面具之前,人人都可以忠君ai国、不涉党争。”
李冕瞪眼“啧”了一声,蹙眉看向沈朝颜道:“我这不是找个理由在帮你吗?这个案子交给谢景熙,总b交给刑部和御史台的好,现在三司之中,唯一不属王党掌控的,就只有大理寺了。而且你俩昨日不还在……咳咳……”
李冕自知说错了话,换上端肃的神se继续道:“好歹你俩是定过亲,三月之前还拜过堂的。朕倒是觉得,你与其参与什麽查案,还不如暗地里把谢寺卿ga0定了。这麽一来,老师的案子有了兜底,老定国公放在河西和庭州的兵力不都就唔唔……”
沈朝颜懒得听李冕多说,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su,起身走了。
沈府坐落於永兴坊,紧靠南衙东侧。
沈朝颜的马车从丹凤门出来,没走多远,就被路上熙攘的人群给阻滞了。
车夫一个急刹,马车猛烈地晃了一下,沈朝颜醒过来,烦躁地问外面到,“这是怎麽了?”
车夫不敢怠慢,停车招呼了个路人探听情况。
那路人原本不耐,但回头一看这车驾,立马便客气回到,“就是为着昨晚陈尚书那件案子。”
“陈尚书的案子?”
马车里传来一个凛冽的nv声。
路人一愣,看见一双玉白的手从车帘後探出,再往後,是一双明yan却也慑人的美目。
那人无端就矮了气势,声音也跟着哆嗦起来,“确是陈尚书的案子。昨晚那案子一出,今早就陆续有些人往刑部和大理寺去了,据说都是沈相做刑部尚书期间,办过的罪犯家属,可能是往这两处衙门去讨要说法的。”
“什麽?”沈朝颜蹙眉,简直觉得荒唐。
一旁的有金听出她语气不对,赶紧劝到,“这些人无理取闹,刑部和大理寺也不会受理,郡主别担心。”
沈朝颜冷笑,瞥一眼有金道:“我有什麽好担心的?不过是看我沈家有难,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而已,朝廷能搭理他们才是笑话!”
言讫她话头一收,心有不愤地拍了拍车壁,对车夫道:“去南衙!我倒要亲自会一会这帮乌合之众。”
马车从永兴坊门口拐了个弯儿,径直进了南衙。
而此时的大理寺门前已经聚满了讨要说法的家属。
沈朝颜撩开车帘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她爹生前办案得罪过的官宦世家。
也对,南衙乃大周朝廷的中央官署,平时便是非官门之人不可入,岂又是寻常布衣百姓可以随便涉足的?
她如是忖着,眼光掠过面前那群乌泱泱的人头,很快便落在了为首的那人身上——绯袍、金带、银鱼袋。
这人不是刑部侍郎韦正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