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在酒店住几天,找房子应该也挺快。”
于舟的语气终于撑不住了,怏怏的。她不想住酒店,好离谱,拎着全部家当住酒店,无家可归的样子。
还很贵。
发动机的声音像镜头的底噪,苏唱静静等她,手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
一下,两下,三下。
眼皮一掀,偏头看于舟,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像看屏幕的视线有点模糊,她用力眨两下眼,把干扰目光的坏东西眨回去,继续一声不吭地对比价格和位置。
苏唱转回头,脊背往座椅上一靠,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左边车窗。
形形色色的行人,忙忙碌碌的车流,安静呼吸的于舟,时断时续的点击屏幕的摩擦声。
苏唱忽然想了很多。零零散散,毫无章法。
想起和于舟同住一间病房,她的生活习惯很好,早睡早起,如果你不允许她打开话匣子,她一般不会吵人。
想起于舟拎着三袋东西到她家,用没留指甲的手仔细地抠止痛药外包装的塑料膜。
还想起卫生间垃圾桶内的那几张纸。
之后很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候遇到的那只流浪小狗,它等在路口,见到两手空空的小苏唱,委屈地叫了一小声。
然后苏唱决定带它回家。
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时,心里很忐忑,像在做一个未知的冒险。
车内的苏唱无名指一动,不用力地拨弄一下方向盘旁边的按钮,跟于舟说:“你愿意去我家吗?”
“啊?”于舟愣愣地看她。
“我家你去过的,有多余的房间,也应该比住酒店方便,”怕于舟误会,她又补充,“你可以先住几天,然后找房子。”
又一个第一次。
苏唱第一次在友情里生出保护欲,对象是副驾驶上攥着手机的于舟。
但当时苏唱对这种情绪很陌生,她只觉得,于舟的胳膊怎么那么细呢?在袖管儿里空荡荡的,好像一不当心就要折了。
还有她的锁骨,难过的时候仿佛要比正常时候突出一些,因为她刚刚憋情绪憋得很辛苦,吸气时锁骨上方紧紧地凹进去。
其实苏唱有更好的办法替她解决,至少能拿回一笔赔偿,但她看于舟的反应,知道她不想,她极力在苏唱面前故作轻松,把事情形容得尽量小。
于舟就是这样的姑娘,在小事上会软软地怼人,有时还有些张牙舞爪,但当她真正受伤害时,是没有眼泪的,她会本能地隐忍,把一切情绪往回收。
越难过,藏得越密不透风。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因为苏唱的提议出乎于舟的意料,甚至出乎苏唱本人的意料。
于舟不懂,其实她和苏唱在医院里就同住过一个屋檐下,并且相处融洽,但为什么,自己不觉得,借住在苏唱家里,应该算一个备选方案。
刚才找酒店时,她甚至想问问火锅,去她那抢半张床。
可是……如果要住苏唱那里……
苏唱又拨一下转向灯的按钮,清了清嗓子。
俩人同时开口。
“那我……”送你去酒店吧。
“那我……”还是去找火锅吧。
话音同时卡顿,苏唱双手胳膊叠在方向盘上,趴在上头侧脸看她,笑了。
于舟也笑,然后她想了想说:“去你家,会不会不方便啊?”
这个说法,潜台词是想去。
苏唱听懂了,发动车子,打个方向盘起步:“可能会有不方便。”
“啊?”
“我家离地铁有点远,你要重新规划一下上班路线。”
于舟觉得自己的嗓子眼被苏唱拎起来又捏回去,扯得心脏也有一点酥酥的,她抱着背包,小声说:“那有公交站吗?”
苏唱偏头想想:“好像也没有。”
“那我骑共享单车。”于舟努努嘴,又把腮帮子鼓起来。
其实有一点开心,但情绪如果转换得太快,显得她癫癫的,于是她还是控制下想要变月牙儿得眼睛比较好。
江南书院是第二次来,这次没做访客登记,跟在苏唱后面小碎步进去,苏唱没帮她推箱子,回着微信走在前面,像一个房东。
房东姐站到大门前,抬眸扫一眼门锁,自动识别,“咔哒”一下开了。
于舟欲言又止,因为这次苏唱没给她拿拖鞋。
她进去得蛮急,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手机下端靠近双唇:“风哥,我最近的时间是15号到18号,你看看能收完吗?”
风哥?于舟换上粉红拖鞋,竖着耳朵,不是故意听的,但……风哥这个自带年代感的称呼,配上苏唱冷淡的表情,好像在哪个码头接头。
对面应该说了句什么,苏唱放松地将高挑的身子斜靠在沙发上,明眸皓齿地笑了:“好呀。”
苏唱讲话极少用语气词,尽管这个“呀”很轻,像是从舌尖咬出来的,但很显然她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因为项目刚好能卡上时间,还是因为别的。
放下手机,抬眼看向于舟,她抱着背包站在客厅中央,做足了被收留的姿态。
于舟也不想显得这么可怜,但她有个毛病,心情不好时习惯抱着东西,要么是抱枕,要么是书包。
“你箱子呢?”苏唱温声问她。
“哦,那个在外面拖着走的,轮子很脏,我看你家挺干净的,想直接拎到卧室去吧,我住哪啊?”于舟清清嗓子,左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