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些……
侠士的脸颊瞬间红透。
他的眼神在屋中逡巡着,甚至起身把内室的门窗关了,关之前还打发走了刚刚跑来的阿青。阿青狐疑地看着他红红的脸,但出于对侠士的信任还是听话地远离了怀仁斋。
回到屋内,侠士做贼心虚般再次坐到杨青月身边,但这次靠近了许多,几乎能感受到他略带急促的鼻息。侠士心一横,双臂张开做出环抱的姿势,但依然保持着距离,头颅微微侧着去靠近这个梦魇中的长歌门大公子。
就像不敢触碰湖面中的月亮一样。
在嘴唇相碰的那瞬间,侠士的脑袋里还在混混沌沌地想着,是不是因为梦里也很冷,所以他的唇才这么凉。
侠士的动作恭敬却又有些卑微,怕牙齿磕到杨青月,便先缓缓地用双唇去衔他的下唇,再讨好地用柔软的舌头舔一舔。杨青月在梦中并无抗拒,侠士就这般温和地撬开了他的嘴唇,丝毫不敢用力,只是借着津液的交换将自己的吐息轻轻渡给他。先前生活在侠士体内的玄水蛊虫,便随着这沉默无声的亲吻逐渐活跃,依照着宿主的意愿一丝一丝地将杨青月身上的毒转移过来。
虽然被抽离了一部分阴雨针的毒,由于杨青月已被折磨十数年之久,痛楚并没有很快退却,梦魇中他只是感受到了温暖的气息融进他的骨血里。而侠士身上却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天山冰髓的阴毒,他心底里骂了一句解秀朝混蛋,趁着杨青月没醒慌慌张张地保持了两人的距离。然而,面对毫无苏醒迹象的杨青月,侠士极为惊惶,呼唤的嗓音也逐渐加大,直到最后一刻终于不顾世俗礼法紧紧抱住他,大声用从未唤过的名字唤他。
而侠士自己,也终于落入了一个从激烈到逐渐平静的温暖怀抱里。
习惯于浅眠的侠士在入夜后竟缓缓睡熟了。坠入梦境的前一刻,他还在回忆自己从杨青月怀抱中挣扎出来的困窘模样——分明是自己先趁人之危无视他的意愿主动抱住他的,他又为什么会给予自己这般无声但肯定的回应……
侠士并不知道,待他沉睡后杨青月却是一夜未眠。
虽然侠士的睡姿一向很规矩,但毕竟也陪着杨青月闹了一场颇为疲累,脱去外袍后里衣衣襟有些散乱,未曾整理便扯了被子睡着了。仍端坐在内间的杨青月听到侠士口鼻间传来轻声的呼噜,微微一笑下了榻,脚步极轻地缓缓走向他。
那是一副无甚出奇但温和平顺的容颜,莫名引人亲近。与他相识的第一面,杨青月还记得他额前发梢滴落的水珠映着初晨日光泛起的潋滟色彩,那双灰褐色的眸子里除了对落水弟子的关切,竟还有一丝意外的揶揄——多半是没想到长歌门内也有不爱读书的孩子吧。待他误以为自己走火入魔被自己击伤昏倒时,虽因痛苦皱着眉,眼里却是确认自己无事后的快慰,嘴角甚至还扬起释然的笑意。
思至此处,杨青月心中莫名涌出一缕酸涩。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侠士微蹙的眉梢,肌肤甫一相接便如有一团热火骤燃,惊得他倏地缩回手去,却不察扯动了侠士身上覆的衾被,连着侠士的身躯缓动一并转向了他。
此刻,杨青月似乎呼吸都停滞,屋内安静到他听自己心跳声若擂鼓。幸而侠士并没有因为一个翻身而醒来,他只是轻哼了一声将左手手臂垂落在身侧,松弛的衣襟中有一物顺势滑出,落在侠士怀里。
借着圆月清辉,杨青月认出那物正是先前自己送给侠士的那方巾帕。侠士将它叠得方正,正露出翠竹与新月那角与胸口紧贴,又随他带着热意的呼吸轻轻起伏,伴着穿庭而过的纤凉夜风缱绻落入杨青月眸中,似是竹影摇动、月光袅娜。
*杨尹安遇袭是因为当时卢延鹤已经被伊玛目替换掉了
*《国殇》没有最后一句是我觉得杨青月最后没事,所以故意没写
*对不起五毒,我捏造了玄水蛊诚恳鞠躬
翌日待侠士醒来,怀仁斋内空无一人。他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努力站直踏出房门向庭中寻去,疑惑为何不见杨青月的身影。正当他四处乱瞧时阿青走了过来,觑着他:
“大公子一早便往漱心堂去了。”
侠士有些尴尬,挠挠头:“他还没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自是杨青月打发他去万书楼那日。他隐隐觉得应是长歌门内出了大事,并且杨青月并不想让他卷入其中,便望向阿青,一脸焦虑:
“难道是有敌来袭?”
阿青瞧着侠士紧张的模样有些可爱,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但还是神色怅然:“是门主受了重伤需要静养,他还说……”
突然她停住了,她意识到有些事情本应作为门派内密辛,并不足为外人道——就像她差点说出口的关于长歌门下任继承人的事情。
“啊,杨门主还说了什么?”
侠士见阿青就此缄口,恍惚中也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然而他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心压倒了他的犹豫,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正在此刻庭院入口响起脚步声。侠士注意力全集中在阿青身上并未听见,而他面前的阿青正对着庭院,自是看到自家大公子背着晨曦跨步而入,一贯无情绪起伏的面容上神色却晦暗不清。
“……大公子。”
阿青向杨青月行礼。侠士急忙回头,正迎上杨青月望向他的目光。杨青月的眸光闪烁,看起来悲喜不定,却又沉甸甸地盈满了侠士看不懂的东西,让与他对视的侠士感到心里有什么坠了下去。
“大公子。”
侠士也像阿青一般向杨青月行了礼。可手臂还未举起,杨青月伸手拦住了他:
“今日不去万书楼,陪我去挽音阁一趟吧。”
从怀仁斋到挽音阁,需要走过一道长长的游廊。雨势不大,却还未到可以不撑伞信步而行的地步,然而杨青月却谢绝了阿青递过的伞,并婉拒了她的陪同:
“阿青,我前日既已犯病,今日便不会再有事。父亲那边事务多,你可去帮衬一下,就不必跟着我了。”
阿青的神色有些沮丧,但还是点头离开了。侠士目送着她渐远的身影有些懵,转过头去发现杨青月已然走远,便收回视线顶着风雨急急忙忙地赶到他身边。
两人间气氛一时凝固。侠士感觉到杨青月心情不好,可又不敢愣头青般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只得趁杨青月没在注意自己时偷偷瞧一眼他的脸色。他眼底因睡眠不足有些泛青,细密眼睫如同鸦羽垂落,在他清癯的颧骨上映出一片晦色阴影。雨滴落在他的鬓发间顺着颌角流下,将他原本黛青色的衣袍染成了黧黑,仿佛他眉间萦绕的阴云,不禁让侠士心脏一揪。
等二人到达挽音阁时,便听到室内有人在弹奏。侠士对琴曲并无涉猎,却也能从这乐符中窥得奏者如若雏凤高鸣,更兼志凌青云,一时怔愣噤声详听。曲罢那人从帷幕后走出,自是少年身形,眉宇间尽是勃勃英气,当看见庭中站立的杨青月时,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飞扑过来:
“兄长!”
侠士一下子便认出这少年是长歌门二公子杨逸飞。看到兄弟两人亲密无间,侠士怕打扰到他们,悄悄撤了几步躲到山水游屏之后,但仍因为好奇而探头探脑。他游荡江湖时也听说过传言,例如杨逸飞天生右手残疾只生四指,当时人们一片嘘声,满腹遗憾地说着本是琴剑双绝的长歌门也会有这般不完美的继任者。
……继任者。
侠士朦朦胧胧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掉的事情。江湖中各大门派多是长子继承,不说远的,近处便有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叶英。但他现在所在的长歌门,似乎并不是由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