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蝇头小利也要争个高低,生怕吃了亏;二奶奶更是面上贤良底下尖刻,我自卖进了历家,派给了她,没少受她打骂。她那个人也怪呢,旁人都不?打,专打我。一打起?来?就骂我爹,说我爹做官犯了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打你还不?是因为你在?历家没人做靠山,别的丫头都有爹娘亲戚在?里头当差,议论起?来?她面上不?好看。打了你,谁替你说话?”妙真放下绣绷,肩膀扭两下,也摘着葡萄吃,把皮吐在?另一个空碟子里,“我虽然?也没靠山,可?我不?怕,恨就恨好了,恨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赶我出去,我还要谢她们呢。”
“看把你厉害得勒!”韵绮也把身子左右摇摇,瘪着嘴学她的动?作,旋即把那空碟子由她面前拖过?来?,不?管她,自己吐皮。
妙真抬眼?瞪她,瞪着瞪着又笑了。
她没想到到了历家会遇见韵绮,本来?那天?都觉得心?死了,答应良恭的话自己都不?大相信,想着到了这里,就当是死了。所以从没像那天?一样规矩过?,木头似的盖着盖头坐在?床上,听着屋外?漫天?的喧闹,一颗心?冻住了似的,没有一点?活动?的思想。
传星在?外?面应酬贺喜的宾客,听外?头的阵仗,不?闹到夜里不?罢休。时间凝结住了,她并不?觉得难熬,也不?觉得好过?,成了个木偶,只是枯燥熬着。
不?想盖头倏地从底下给人揭上来?一点?,有张圆圆的脸盘子凑在?底下往上瞧她,扇动?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妙妙,你还认不?认得我?”
有滴冰凉的眼?泪砸在?韵绮那张圆脸盘子上,她抬手摸了摸,干脆直起?腰把盖头一把揭下来?,立到妙真面前去,“是我啊!你要敢说认不?得我了,我可?对你不?客气?!”
就有袅袅柔软的晴光照入了妙真的眼?睛,把里头盛的泪水不?停地闪动?着。她忽然?觉得时光是在?倒流,流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一天?,她和她龇牙咧嘴地互相拉扯头发,都打得对方髻亸坠珥,好不?狼狈。
不?过?妙真认为是自己打赢了,难得没有哭。因为良恭替她挨了几下,至今喉头到下颌那侧还连着一条细细的疤。
缺了还满 (〇一)
妙真?有时候想, 与韵绮重逢大约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点暗示,至于暗示了什么她?一时不能领会。但在这身不由己的境况里,韵绮仿佛是从过去那无忧无虑的?青春里冲出来的?一缕亡魂,到底挽住了妙真的一份天真不肯死。
不过从前那笑脸上是添上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深意, 使人看不穿。花信进来时, 看见她?在和韵绮说?话,一抹天?真?的?笑意稍纵即逝, 又平淡地落到她身上来了, “螃蟹蒸好了么?”
韵绮见她?进来, 也规矩坐起来。花信有意瞟了她一眼, 走到前来回, “蒸上了, 二爷还没来, 这会就摆饭么?”
“摆吧,他闻见饭香自然就来了。”
未几两个小丫头担着大食盒进来,花信韵绮皆去张罗饭桌,妙真?移坐桌上, 吩咐花信, “把给二奶奶的?螃蟹用个好看的?食盒装好,你亲自送去。”
花信挪着盘子随口说?:“我这里摆饭呢,叫个小丫头送去好了。”
妙真?执意使她?去,“这里韵绮摆就是了,你是我带来的?人, 你亲自去, 才能表我的?心意。你这么个伶俐的?人, 这会连这个道理又不明白了。”
花信听了她?的?话,只得丢下这头, 亲自往厨房里装了几只螃蟹,提着往正房里去。
恰赶上这屋里也在摆晚饭,如沁穿着件家常淡粉衣裳坐在榻上,不大有胃口,迟迟不挪到小饭厅里去。花信便垮着提篮盒踅入罩屏内请安,说?明来意。
如沁瞅提篮盒一眼,目光又慢慢移到她?脸上,“二爷今日也是在你们屋里吃晚饭?”
见花信点头,她?便竖起耳朵留心去听,可惜永芳居离得稍微远些,听不见。不像文?溪的?屋子,就在她?这院子前头,这里洞门一出去,下一个洞门拐进去就是了,前头就一堵墙隔着。先时他们说?笑起来,她?这里也听隐隐听得见,她?也习惯了去听一听。
她?又问:“也是吃螃蟹?”
花信又是点头。如沁只道是传星想着给她?送来的?螃蟹,就微笑起来,“他们自己吃就是了,又何必惦记我。”
“我们三姨奶奶叫厨房用米酒蒸的?,猜京里不这样蒸螃蟹,所以特地叫送来给二奶奶尝尝。”
原来不是传星的?意思,如沁那笑容消散了大半。心道把她?的?丈夫霸占了去,还要故意送几只螃蟹来表白表白,明是想着她?,暗里保不齐是来奚落人的?。
但如何肯表现?出来?反叫丫头取了吊钱赏花信,“多谢你们三姨奶奶,回去带句好。想他们吃螃蟹必吃酒,嘱咐二爷不要多吃,这个天?燥热,吃多了酒越发添些燥意在心里。”
花信得了钱,好不高兴地告辞出去。
到洞门外头,给文?溪的?丫头瞧见,也不和她?招呼,跑回房和文?溪说?:“别瞧咱们这三姨奶奶成日在屋里不大出门,倒是眼光放得远呢。一定是叫她?那丫头赶着来奉承二奶奶,我方才撞见那丫头从二奶奶院里出来,高兴得很呢,想必是得了赏。”
这屋里也是饭桌寂寞,文?溪因为下晌的?事倒了胃口,提起这个,更?气得吃不下,直把箸儿拍在桌上,“下午我在外书房和二爷说?话,那花信冒冒失失地就闯进去,我还当她?是眼神不济,原来人家眼神好着呢,只是单不把我放在眼里!二奶奶就罢了,同是姨奶奶,也要分?个先来后到,我是先来的?,她?怎的?不来孝敬孝敬我?!”
跟前这丫头也酸,“谁叫咱们娘家穷呢,人家娘家,要么是做大官的?,要么是做大商人的?,哪里比得起?瞧人家的?丫头,穿金戴银的?,比平头百姓家的?小姐还体面些。”
文?溪这里恨得咬牙,妙真?那头倒是一片祥和气氛。传星因见妙真?自过门后就只爱在屋里闷坐着,少往园子里去逛,料她?还是为前头良恭的?事情放不下。自己却不能提起,妙真?都未说?,他只能装不知道,要是给她?觉得他知道太多,少不得要把事情牵扯到他身上来。
因此明知症结根本,偏不能说?起,便在饭桌上故意说?了几个笑话给妙真?听。妙真?听了“哼哼”笑两声,表示她?听见了,然?后照旧低头去剥她?的?螃蟹。
她?剥得不好,螃蟹壳太硬,又嫌麻烦不用手边的?家伙。传星看了片刻,就把她?装螃蟹的?碟子端到跟前来,“我给你剥,你先吃点别的?菜。”
他一面拿小小的?鎏金锤敲着螃蟹壳,一面抬着眼皮窥她?,她?果然?坦然?地在那里吃别的?菜。妙真?是给人服侍惯了的?,从前曾太太不少教?她?如何侍奉丈夫,但不过是言传,不大有身教?。他们尤家本来就没有那个气氛,顶多看见曾太太给尤老爷更?衣端茶。夫妻两个常说?起来要吵几句,曾太太动不动就要板着面孔教?训他几句。
妙真?和安阆定亲后那几年,倒是预备着收起性子做个体贴贤惠的?妻,但后来碰见良恭,又把她?那点“打算”给惯散了,没了那个心。到后来又是邱纶,那个人更?像个孩子,不在意这些零碎的?体贴,他唯独要她?陪着他玩闹,永远不长大。
落到传星这里,更?不得了,她?是一点不顾忌,随他喜不喜欢高不高兴,都是一副“有本事就赶我出去”的?态度。如今这世道,一个女人连家都不怕失去,那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