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再一次验证了?她的美?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它远没有传说中那样价值连城,甚至换不回一份从头到尾坚持的真心。这些男人?只?是爱她这份美?丽的结果,他们爱她的片面。她的确是轻易就?能招人?爱,也的确,因为轻易,爱她都爱得随便。
但她没能失望,反而有种侥幸,她决定借这侥幸赌一把。
传星横着胳膊拉她坐到床上?来,笑着哄她,“从前的事情还?问它做什么?咱们只?看往后。”
妙真睇住他微笑,什么也没再说。第二天起来,就?在心里筹算着要在路上?趁机逃跑。这法子说起来困难重?重?,其实那些困难不过?是一种自负的表现?。她此刻无比相信传星一时?找她找不到,往后也不会再费心找了?,他不是个长情的人?。
可要让他一时?找不到,也是件难事。这一路上?妙真都在筹划这事,不觉到了?十二月上?旬,船行到南京来。
恰值南京一场雪刚化,天气?清丽,传星叫靠着码头驻船两?日,一来船上?的吃喝需要采办,二来在南京有门亲戚,需得往城内去访见。
原要携妙真同去,妙真却不肯,推说:“你和二奶奶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你们去访会亲友就?罢了?,又带上?小妾做什么?二奶奶脸上?不好看,你也不见脸上?有光。”
传星晓得她是懒得动弹,情愿在船上?睡着,因此也没狠劝,只?带了?七八个下人?雇了?车马与如?沁进城,余下众人?仍侯在码头上?。
他们走得早,无故把妙真吵醒,起来推开窗向码头上?望,天色虽还?暗,却已?热闹起来了?。沿岸泊着许多大小船只?,或是本?地船,或是同他们一样,途中驻船休息的商户。码头上?一溜烟摆了?许多买卖,多半是吃喝勾当。
这景象妙真再熟悉不过?了?,在那些腾起的炊烟里,仿佛又是从前和良恭漂泊在水上?的日子。他们有一回在个小码头边驻船,也是很冷的时?节,她上?岸去吃了?碗热腾腾的卤肉抻面,觉得浑身冻僵的血液都流通起来了?。
想着便要下船去逛逛,梳洗完毕后就?把银狐斗篷系上?,带着韵绮出去。偏被个管事的婆子拦住道:“二爷二奶奶都不在,码头上?鱼龙混杂的,三姨奶奶可不要乱跑。”
妙真两?手拢着斗篷道:“我不乱跑,就?是下去买完热汤面吃。”
偏文溪走向旁来嬉了?句,“真不知是什么命,放着船上?好吃好喝的不要吃,要去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妙真只?向她笑一下,仍旧央告那婆子,“不妨事的妈妈,我走水路都走惯了?,常在码头上?逛。”
那婆子放眼一望,把码头尽收眼底,也不怕出什么岔子。便叫个小厮跟着下去。三人?沿着栈道走上?岸来,恰值日出,上?下船的人?多起来,一溜摊子茶棚里都是金灿灿的热火朝天的情景。
有个卖炖羊肉汤的摊子,正有张八仙桌空着,妙真便走去坐下,要了?碗炖得耙烂的羊肉叫韵绮和那小厮吃。小厮不敢愈矩,妙真叫他自己去买些吃的,他答应着自往旁边摊上?去坐着要吃的。
这里妙真与韵绮正吃着,见有位罗衣锦衫的官人?搀着位妇人?问:“打搅姑娘,没坐了?,我们夫妇能否同姑娘一张桌子坐会?”
妙真听见他的乡音感到几分亲切,他夫人?也是笑容可亲,便把另两?面长条凳让给他们。那官人?自去摊上?要吃的,眼见他夫人?扶着桌子往下坐,妙真以为她是哪里不好,便搭了?把手扶她一下子。
这妇人?便笑着点头致谢,坐下来说:“想不到在这样乱哄哄的地方还?能见识到姑娘这样的人?物。”
妙真笑道:“我还?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同乡呢。”
妇人?骇然,“姑娘也是嘉兴府人?氏?”
“你难道就?没听出来我的口音?”妙真又问:“看你像是哪里有些不好,怎么不在家休养,却跑到南京来了??”
“并不是哪里不好,十月间才出了?月子,在船上?吹了?些风,觉得腰腹有点发软。偏我这个人?就?是坐不住,就?爱下来逛逛。”
“刚生产完,更应当在家好生将养了?嚜。”
妇人?笑道:“嗨,没那么娇气?,单是坐月子就?快要把我闷死了?。正好我们家在京城有些买卖,快过?年了?嚜,要往京城去收账,我就?跟着出来了?。”她朝那摊子前的官人?递了?下下颏,“我夫家姓谢,我叫易清,姑娘你呢?”
妙真那片给日头映的红彤彤的脸笑着笑着忽然僵住,“你是易清!”
易清迟疑了?下,“姑娘认得我?”
妙真睁圆了?眼睛摇摇头,问她:“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良恭的?”
说出良恭的名字,易清不由得细细端详她。她两?片腮给斗篷帽子上?那圈银狐毛给蒙住了?,一双眼睛直往人?心里钻。易清神思一跳,试着问:“你是不是姓尤?”
妙真连忙点了?两?下头,一时?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易清倒乍惊乍喜地笑出声,“你是尤家的大姑娘妙真!”
缺了还满 (〇五)
这会码头上益发人声鼎沸, 虽然朔风发紧,太阳照到身上来也是暖融融的。可是不好,妙真身?娇体贵的,哪经得住大清早的寒气。自回到船上来, 就有些不好, 先是咳嗽了几?声,午晌又头疼起来, 连饭也?没吃。
管事的婆子说:“一定是在码头上给风吹着了, 我就劝奶奶, 这么?冷的天下船做什么?, 奶奶一定不肯听我的。瞧, 病了不是?”说着抬手往妙真额上一摸, “唷, 发起烫了。要不打发小厮京城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妙真裹着被子打了个喷嚏,“懒得?费这个事,就是风寒而已,我在被子里焐焐就好了, 不妨碍的。”
那婆子便去把窗户拉得死死的, 吩咐小丫头再点两个炭盆,都搁在妙真床前。出去叫熬姜汤,把船上现成的药配了些煎给妙真吃,不敢怠慢。
不想刚入夜,妙真就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小丫头忙跑去下舱里告诉管事婆子, “我们三姨奶奶像是烫糊涂了, 不知怎么?的, 非说屋里闹鬼,妈妈快去瞧瞧吧!”
那婆子忙点上灯笼上去, 进屋见妙真缩在床角,抱个身?子抱住瑟瑟发抖。婆子忙坐在床沿上把胳膊伸得?老长去摸妙真的额头,“哎唷我的老天爷,烫得?这样!”
妙真给她一摸,脸色大变,惊恐地?打开?她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婆子脸色也?变了变,“我试试奶奶的额头。”
见她又往床角退,背死死地?贴住床架子,“你是鬼!你是牛头马面!”一面说着,一面把眼睛向床外要瞥不敢瞥地?四处看?几?眼,拿手到处指着,“那里也?有个鬼,那里也?有,还有那里!都是来拿我的,都是阎罗王派的阴差,来索我的命。”末了呆呆地?一笑,“嘿嘿。”
说得?婆子寒毛倒竖,跟着站起来四面看?,满脸的惶惑。倏地?听见有人推门,原是韵绮端着碗汤药绕屏进来,把婆子和妙真皆看?两眼,和婆子笑道:“妈妈别慌,三姨奶奶自幼就有疯症,大约是今日?这一病,把疯症也?给带出来了。没什么?,我刚煎了碗安神的药,给奶奶吃下去就能好些。”
众人早听说妙真有个疯症在身?,却从未见她犯过,因此都受惊不小。婆子慢慢才?安定下来,弯着腰在床前小心翼翼地?瞅妙真,“是听说三姨奶奶有这么?个病根在,又没见过,都当她早就好全了呢。该打发人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