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1 / 1)

天际泛白时,江弥心事重重回到自己房间,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快步走近榻边,被幔帐半掩的人渐渐呈现。少女趴伏在床榻,右后肩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正顺着悬在床外的手臂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邀月”他唇角发抖,跪在榻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隻觉鼻息虽弱但非常稳定,不像是有性命之虞,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她今夜要去藏经阁一直未敢阖眼,猛然听到万剑山的警戒信号便知道不妙。掌门断定她受了伤应该跑不太远,命万剑山所有弟子倾巢出动围剿。持续了一整晚的搜捕终于在天将明时作罢,他一面担心她的伤势,一面庆幸没人找到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没想到她竟藏在自己房间里。

床上人倏地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带着病态和倦意的沙哑:“放心死不了。不是还有魂契在吗?”

巴掌大的脸蛋苍白如纸,她身上的体香都变成入骨微寒的凝涩气息。那十八颗飞星弹珠她躲开了十六颗,剩下两颗角度太过刁钻,正好是她执剑的右手顾及不到的位置。

青年狭长的凤眸掩不住的焦灼担忧,依然僵硬地跪在床边,想要伸手去拭擦她的血迹,又怕弄疼了她。

“邀月,我该怎么帮你?”

她紧闭双目,睫毛轻颤:“你扶我起来沿着衣领将我后肩衣服剪开,我要运功将那两颗破珠子逼出来。”

右侧上半身整个夜行衣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待他将那沾着血的衣片掀开时,邀月身体震颤了一下,虽没痛呼出声,却也发出咝咝的抽气声,额前背脊都在渗着冷汗。只见她后肩上赫然两个弹珠大的空洞,弹珠深嵌进血肉,发着乌光。

男人声音似被掐在了嗓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温热的水滴不断的落下,带着火一般的温度落在她乌发上,她忍不住睁开眼看了过去,就见他嘴唇打着哆嗦,眼泪滚滚而出。心一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她抬起左手摸摸他脸上的泪水,声音微涩: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少女仰起的面容如同褪尽了颜色的花瓣,苍白而透明,看得他心臟一揪:“疼不疼?”

“疼,怎么不疼”她重新阖上眼皮,声音还是虚的,像是大风卷起来的羽毛,柔柔地抚慰着他,“好了,我要运功了,别打扰我。”

她再睁眼时外面的天色又黑了,看来这次打坐至少过了六个时辰。伤口处已经上了一层药膏,身上的血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上半身的夜行衣也换成了明显属于男子的中衣,领口松松的,因为过于宽大,显得整个人非常单薄。

一转头,就见江弥那双如暮秋寒星般的眸子,正紧张地看着她。

“邀月,没事了吗?”

“没事了,”她哼了一声,眉眼之间存着点未发泄的阴霾,“你们万剑山没了剑尊就会以多欺少。”

——这话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万剑山弟子听到都要驳斥一番,但到了江弥这儿只剩下心疼了。

她蓦地嗅到一股药膏气味,心下奇怪:这应该是培元膏的味道,是最顶级的创伤药。万剑山的药房断不可能给他这种药,可他一穷二白哪儿来的钱去武光城买呢?

“你从哪儿弄的培元膏?”

他唇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清俊的面容显出一丝独特的温情,却是避而不谈。

“该换药了。”

邀月的上半身因为失血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冰白色,仿佛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一眼看见下面淡青色的、微弱搏动的血脉。两粒弹珠已经在她运功时被震出体外,只剩两个深深的血洞。

她半埋在他怀中,掩藏不住的虚弱乏力,轻得如同一直小猫。江弥垂着头,很认真地用指腹将药膏抹匀。已经放轻了动作,可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的颤了下,眉头也不受控制的蹙了起来,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肯痛呼出声。

见状,他叹了口气,一边柔声说马上就好,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那样专注而仔细,引得她忘了疼痛,只顾怔怔盯着他。

末了,她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孩童般欢喜,连眸子也格外地明媚起来,莹若秋水。

“江弥,你真好。”

本还在查看她伤口的青年瞬间无所适从,脸色泛红,她看过去,他便慌乱地挪开眼神。

邀月趁着这个檔儿上下打量他,冷不丁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的剑呢?”

万剑山的祖训“剑在人在”,即便是睡觉剑也该抱在怀中的,可他本应悬挂在腰间的佩剑却不见了。

他浑身一僵没吭声,反而恰恰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测。

“你把剑典当了,去买的药,是不是?”

“……嗯。”江弥深深看着她,帮她整理好衣服,一点一点将几颗扣子扣好,专注得仿佛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本想叫他意识到没了佩剑的严重性,心中却如春风融化冰河一般,千言万语隻化作一声轻柔的叹息。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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