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回到东昇栈,已是傍晚时候。在客栈门口伺候的夥计,这时一眼看到林子清,慌忙迎着拢住马头,哈腰陪笑道:“林爷,你老回来了。”林子清朝他点点头,跨下马鞍,问道:“还有房间么?”那店伙陪笑道:“林爷请到柜上问一声吧,小人在前面伺候宾客,不大清楚。”林子清进入店堂,掌柜的帐房一眼看到林子清,立即迎了上来。
林子清又问了声:“掌柜的,上房还有房间么?”那帐房先陪笑道:“小的不知林爷是都统府的贵宾,多多怠慢,还望林爷怨罪。林爷前几天住的店帐,已由都统府结清了,林爷要,住店,小店后进五间贵宾房,还有房间,林爷去看看,是否合意?”一面招手吩咐店伙,陪同林子清往后进行去。
林子清随着店伙,进入第三进,那是一个自成院落的宅院。庭前花木扶疏,还砌着一座小假山。迎面是一大间布置精雅的客厅,两边有四间宽敞的客房,一切用具,都十分华丽,和前进的上房,更显得高贵精致。店伙打开左首一间房门,让林子清入内,便自告退。接着就有一名青衣使女送来脸水,沏来香茗。原来这后进贵宾房,连伺候的店伙,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招待周到,果然和前进大不相同。林子清心中有事,端起茶碗,在窗前一张雕花木椅上坐下,慢慢地喝着茶,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下一步骤该当如何,房间内逐渐的昏暗下来,他好像并无所觉。
房门开了,方才那青衣女端着一盏银灯,俏生生走了进来,轻启樱唇,含笑问道:“林爷要在房里用膳?还是到前面去?”林子清“哦”了一声,缓缓站起,说道:“还是到前面去,吃得舒服些,至少比房间里一个人喝闷酒,要热闹得多了。”那使女粲然一笑道:“爷说得是。”躬躬身,悄然退出。
林子清随手放下茶碗,举步跨出房门,只见天井右首三间厢房中,灯火荧荧,一名青衣女手托银盘,转过回廊,奉帘进去。不用说,那厢房中的客人,正在用膳。林子清想到这第三进是东昇客栈的“贵宾房”若非昨天任紫贵亲来把自己接去,三天店帐,由都统衙门支付,这里的帐房,绝不会把自己引到“贵宾房”来。同时右厢那位客人,也许是过路的女眷,他不好多看,就一路朝外行去。
东昇楼是热河城里首屈士指的大酒楼,这时华灯初上,楼上楼下五间大厅,差不多已有成座头。林子清举步登楼,一名夥计就迎着笑;重:“客官一位么?请随小的来。”说着就枪在前面引路。这时酒客们乱哄哄的,要找座头,确实不容易。
夥计把林子清领到靠街的一张桌子,拉开板凳,堆笑道:“客官就在这里坐吧,这时客人多,大家只好委屈些了。”桌上原已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一面喝酒,一面谈着生意。他们没瞧林子清,林子清也没去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在横头坐下。就在他落座之际,目光一动,发现右首一张桌上,品字形坐着三人。那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看去约有六旬开外,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妇,看她们衣着,像是中等人家的婆媳。另外一个老苍头,面色蜡黄,虽然和他主人同桌,神色极为拘谨。林子清骤睹三人,几乎要叫出声来。那不是娘、牡丹、丁峤吗?他们纵然化了装,林子清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娘也到热河了?
夥计在旁伺候着道:“客官要些什么酒菜?”林子清随口道:“你去要厨房配几个拿手的下酒菜,烫一壶酒来就是了。”这是老客人的口气,夥计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林子清端起荼盅,在咀边轻轻嗓着,一面就以“传音入密”朝老人说道:“娘,你们也全部都到了?”这老妇人正是铁氏夫人,突然听到凌君毅的声音,不觉微微一怔,很决的朝左右一瞥,就已发现了林子清。
她正在低头吃饭,自然不用顾虑旁人看到她嘴唇在动,一面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毅儿,你找到戚承昌了么?温庄主、祝庄主不放心,也分作二拨赶来。”林子清听得心头猛然一凛,辜鸿生说的在路上遇到几拨寇民,不用说就是娘和温庄主、祝庄主三拨人了。差幸这件事戚承昌交给了自己侦办,否则准出纰漏不可。手托茶碗,暗中以“传音入密”把自己误打误撞,在古北口救了傅格非,谁知这贵介公子竟是乔装出游的格格,如何把自己竭力推荐给傅都统,如何派在行官侍卫营当差,约略说了一遍。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毅儿,你不觉得得来的太容易么,会不会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樊笼,让你自投罗网?”林子清道:“娘但请放心,这个不大可能,孩儿也不会轻易上他们的当。”铁夫人道:“这里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凡事自以小心为宜。”牡丹就坐在铁夫人旁边,自然很快就发现铁夫人有些异样,忍不住低低的问道:“婆婆,你可是觉得饭太硬了么?”她们扮作婆媳,自然要叫婆婆,其实她们也真是婆媳。她第一次叫婆婆的时候,还羞得两颊微红,这几天叫惯了,也习以为常。
铁夫人脸带慈祥,和她低低的说了两句。牡丹忍不住低回粉颈,斜睨了林子清一眼,但很快就别过脸去。林子清接着又以“传音入密”和老妇人说出辜鸿生也到了热河,向戚承昌告密,以及自己奉派侦办此案,娘得赶快和温庄主、祝庄主两拨人联系,最好尽快离开热河,以免妨碍了自已的行动,否则也不可再住客栈,最好住到民家去。
铁夫人道:“既然这样,咱们明天就搬到城外去,为娘还没和温庄主、祝庄主取得联系,不知他们落脚之处。但这不要紧,娘只要留下暗记,他们就会找去的。”林子清道:“如此就好。”说到这里,正好店伙送来酒菜。
铁夫人、牡丹已经用毕饭菜,站起身来,老苍头丁峤掏出碎银,付过了帐,紧随两人身后走去。壮丹回眸看了林子清一眼,相偕下楼而去。林子清目送娘等三人走后,独自用过酒菜,就会帐下楼。
这时客栈胡同狭小的街道上,夜市十分热闹,行人熙攘。林子清出了东昇酒楼,就朝街底隆记客栈走去。隆记客栈只有两间门面,又在客栈胡同尽头。只是一家三流客店,在这里落脚仍人,自然并不高级。客栈胡同少说也有七八家客栈,辜鸿生偏偏要选在这家客店落脚,在他只是为了不使人注意他而已。
林子清走到门面,客店中的夥计立刻迎了上来,哈腰打躬的道:“大爷要房间,小店上房雅洁,最是清静不过”林子清道:“在下是找一个朋友来的。”店伙听说不是住店来的,脸上笑容已经收了一半,但因林子清衣衫体面,倒也不敢怠慢,问道:“大爷要找谁?”林子清道:“你们上房,可有一位姓辜的大爷?”店伙听说是找上房辜爷的,收起了一半的笑容,重又堆上:连连陪笑道:“有,有,大爷原来是辜爷的朋友,请,请,小的替你老领路。”边说边往里走。进入二进上房,店伙三脚两步的奔到房门口,举手敲了两下,叫道:“辜爷,你老有一位朋友来看你了。”“是谁?”房门呀然开启,辜鸿生上眼瞧到林子清,不觉怔的一怔,连忙拱手道:“是二”林子清立即跨上一步,含笑道:“兄弟林子清,辜兄想不到吧?”说话之时,暗暗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在客店之中,不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辜鸿生多年老江湖,自然一点就透,接着呵呵笑道:“真想不到会是林兄,快请里面坐,哈哈,这叫做他乡遇故知。”一下握住林子清的右手,一阵摇动,一面侧身让客,一面朝店伙吩咐道:“夥计,快去沏一壶上好香茗来。”店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辜鸿生随手淹上房门,拱手作揖道:“卑职不知二领班大驾莅临,有失迎迓,还望恕罪。”林子清一摆手,傲然一笑道:“辜兄这是什么所在?咱们还是兄弟相称的好。”辜鸿生道:“不敢是是林兄请坐。”林子清也不客气,和他相对落座。店伙已经沏了一壶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