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看完了,走就走吧!”
安平侯瘫坐在地上,用手掌作扇使劲儿扇着风,“万幸没被他两人发现就是了,若被发现躲在这偷听,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二人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刚准备一同站起,往旁边一瞟,却又猛地跌坐下来。
“您们二位怎么会在这树后?”
江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面前,抱臂而立,正低头冷冷地觑着他们。
“啊这……”安平侯只觉得两眼一黑。
但此时只能极力装作丝毫不尴尬地样子,“淮儿啊,我和你母亲正看风景呢,也是刚刚才到这里,路过而已!”
说着朝儿子伸出一只手:“来,拉为父起来!”
但江小侯就是江小侯,迂回婉转那套在他身上行不通。
少年冷着一张脸俯视着他的亲爹——
“别介,多坐会儿,地上凉快。”
枕膝
安平侯:………
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毕竟, 偷听之举实属不义,任凭是谁做了这种事传出去了,都要被狠啐一句不君子不丈夫!
而他此番又被人家当事人逮了个正着。本就心虚,辩无可辩, 胳膊在空中停顿半晌, 自己只能略显尴尬地缩回手。
看得出儿子对他这个行为很是不悦, 此时依旧冷冷地觑着他二人。安平侯脑子一转, 岔开话题道:“淮儿啊, 你皇姑母吩咐了,让你这些天找些空子再去宫里一趟呢!”
见江淮依旧抱臂不为所动的样子, 安平侯急忙又接言道:“你姑母还专门吩咐了,叫你带上雪儿一起去呢!”
“哦?”
江淮果然来了兴致,眸色也跟着一亮。
“皇姑母叫了阿雪一同去?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十二万分的真!”
看来提雪儿的名字果然好使,安平侯望着儿子终于渐渐转暖的脸色,心中长吁一口气。
作爹的,当然也不是怕自己儿子。只是这个亲儿啊, 从小虽生得粉雕玉琢,性子却和别的小童都不一样。
千方百计逗他笑,他也难得真笑一回, 总是冷着个小脸不爱言语。可若他真是生了自己的气, 却真能十天半个月不搭理自己个儿,偶尔给他娘才露一回好脸色,很是难办!
久而久之,就成了今日这样, 本能地便不想叫他不高兴, 而他若高兴了,连带着他娘和自己一起高兴, 二人能连乐好几天。
江淮望着一脸真诚的安平侯和赵氏,若有所思。
谁都知道,皇后这样身份的人,若是亲自叫了他二人一同进宫,那便是在面子上首肯了他和林若雪的关系,此等意义非同凡响。
“你呀也真是,有了相好还要瞒着爹和娘,若不是你上皇姑母告诉我们你和雪儿的关系似乎不一样,我和你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安平侯讪讪而笑,双手撑着地就要站起来,只是他蹲坐的时间实在太久,屁股刚一抬起,双脚一麻,他“哎呦”一声又重新跌坐回地上。
江淮从思绪中反应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扶。
安平侯拉着他的手顺势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很美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
好一个小没良心的,听到自己相好的名字才愿意来扶他!他这个当爹的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轻而易举打败了,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儿子扶着赵氏也站起来,安平侯又转念一想,还好这个打败他的是雪儿那个丫头,儿子喜欢上的是这种聪明灵巧的好姑娘,总也强过那些别的纨绔日日醉身烟花酒巷。
罢了,他在心中喟喟而叹,当爹的,只要儿子幸福,败给一个小姑娘又何妨!
“淮儿。”
赵氏自方才说起入宫之事就沉默不语,到如今才忽而开口。
江淮望向她,赵氏性子向来爆裂,鲜少有如今这样肃然的时候。江淮望见母亲这副神情,知道她是有重要话吩咐。
“你和雪儿感情好,娘再开心不过。”她神情凝重望着儿子,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
“但这次进宫你记住,切莫再去招惹万氏!”
江淮倏地抬起眼眸。
赵氏轻拍拍他的手,“上次之事,罚了万氏一门半年的俸禄就草草了事,我知道你心有不甘。”
闻言,江淮的目光微动。他想起那日的情景,嘴唇轻颤了颤,望着母亲肃然脸色,终究是咽下话去。
“但,这是圣上的意思。”
赵氏说完,和安平侯都一道深深地望着他,眼前的儿子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甘心,但转瞬就垂下了眼眸。
“我明白了。”江淮淡淡道。
从他出生在这样的高门贵胄,他便明白,大家身份虽看着尊贵,实则却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有些事,明白不如不明白,问了不如不问,哪怕是他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亦有不慎跌入风暴中心的可能。有些事,探进身子,都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天边几片半明半昧的云霞在朱红的宫墙处闪了又闪,似乎是窥探着墙内蠢蠢欲动的风雨。
江淮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天幕,抿唇不语。
天边小雨未歇,连绵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