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鸢。
皇后若殒落。
江家的基业便岌岌可危。
林若雪神色复杂,她扶着皇后重新靠回绣枕,又铺开一张毯子盖在她膝上。
“所以娘娘,是想叫我劝诫小侯爷,考取功名?”
“并非如此。”
江皇后望着林若雪,摇头苦笑了一下。
“我是淮儿的亲姑母,他擅长什么,我心中明白。”
她手指轻轻扣响桌沿,“他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却不是块静下心读书的料子。”
“求功名也有很多条路,并非只有举试这一种。”
林若雪望着她沉沉的目光,有些明白了,下意识便接过话茬:
“娘娘是想让他,从军?”
江文鸢缓缓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林若雪:
“正是。”
林若雪走出凤宁宫的时候,天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绢白的油纸伞倏地在她头顶撑开。
她顺势望去,替他握住伞柄的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她目光一路顺着黑的箭袖向上游。
少年清隽英挺的眉目略微染上一丝不悦。
“皇姑母同你说了什么话?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单手解开自己的外衫,自然而然地披在了林若雪的肩上。
“天这么凉了,还穿得这样少。明日还要同去草场猎宴,不怕染了风寒?”
十六岁的少年,身姿颀长,五官俊朗。
有些责怪地望着她,怪她不知照顾自己。
林若雪望着江淮那道锋锐的下颌,那样美好的外表,那样高贵的身份——
她却莫名地,没来由地想要苦笑一下。
细雨穿透云层,夹杂隐隐摧折的风势。
她第一次觉得,生在这样的门第里,也未必是人人艳羡的美事。
“这样的风雨,小侯爷会觉得冷吗?”
林若雪走出宫门时,江淮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面对着这没来由的一句问话,他有些不解,眉头扬了扬,“这样的小雨,我可不觉得冷。”
“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林若雪一转眼却又恢复之前一往的笑。
她只是很希望很希望,眼前清隽高挺的少年,在以后的人生里,哪怕遇到再大的风雪。
也不会觉得冷。
命运
夜里的风吹开虚掩着的窗棂的时候, 林若雪还没能入睡。
一盏烛灯在窗边噼啪跳着的火星子,她披着外衫伏于案旁,笔杆刷刷地动着。
书案上摊开了两大本春雪的账目,平日里这个时辰, 她其实早也睡下了, 只是前几日皇后的那番话, 总时常回荡在她脑海里, 她白日夜里都总不免想起被嘱托的那件事。
横竖睡不着。
江皇后能亲自找到她, 那就说明江淮的爹妈或者是族中其他人早就好言相劝过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小霸王绝对冷言冷语地拒绝。
在京都长大的千尊万贵的高门子弟, 却要脱离这金贵舒适的日子,从军去塞外那苦寒之地,这个落差,确实也很难让人接受。
受人之托,却不知如何开口,林若雪挠挠头, 这好事儿怎么就落她头上了!何况她自己——
也是千万般舍不得那个人的呀。
越想越烦躁,将账本倏一下合上,笔杆也胡乱往桌上一摔。
忽又想起些什么, 她从墙上摘下一幅画, 摊开在案。
小芸被她摔笔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走进来的时候,林若雪正对着桌上那幅画出神。
“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看见端坐在案那道纤薄的背影, 小芸一下子也清醒了不少, 几步走上前将风吹开的窗户掩上,又随手找了件薄衫给林若雪披了一层。
“姑娘近些天每日都歇这么晚, 是不是春雪那边出了什么事?”
林若雪没接言,依旧望着那幅画,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芸,你上前来。”
她本转身要为林若雪铺床,却突然听见姑娘唤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面上有些疑惑。
她将身子凑到案边,林若雪将摊在桌案的人像拿在手中立了起来,又微微挪动身子给她腾了些地方,好叫她更清楚地瞧见那幅画。
“小芸,你可还记得,你上次见了这幅画时,说他像谁?”
像谁?
小芸顿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睛叫自己神思更清醒些,低头又凑近了几分,仔细端详画上的人像。
画上之人的五官并非被描摹得太清晰,但寥寥几笔,还是能瞧出,少年长枪拄地,一身戎装,身姿挺拔高大,眉目清隽俊朗,却又依稀……带着几分肃冷。
她脑海中骤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小芸有些无措地咬唇,下意识便去看林若雪的神情。
上回初见这幅画时,画中人和自家姑娘可是十足地不待见,虽说今日两人关系早非同一般,可她还是不敢轻易作答。
要是因为她无意说错一句话,让两人产生了隔阂嫌隙…那可就太不好了。
林若雪看出小芸并不敢轻易作答,心中早猜透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