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往后退了两步,蹙着眉头,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儿子……看不见,我们还没敢跟他说,这要是被他儿子知道……他还在读大学……”
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小孩,眼睛看不见了,现在爸爸又死了,老家还没有个能托付的亲戚。
基层民警对这种情况也见了不少,明白陈显的意思,“但还得他家里人来处理,你们想办法吧。”
从殡仪馆出来,陈显跟吴别站在路边,面前的车辆来来往往,好几次停在他们跟前,他俩都没有上车的意思。
吴别点了一支烟,“你还是得告诉他,他迟早得知道的。”
陈显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不是现在,总得等沈计雪好一点,至少能看到之后再告诉他,不然对他也太残忍了。
兜里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悠扬的音乐听着像是催命曲,陈显能猜到是沈计雪的电话,他拿出电话一看,是家里的座机。
今天好像是沈计雪休息的日子。
他一直很听话,自己让他不要心急,他就老老实实地等,估计是没等到自己的电话,这才忍不住主动联系自己的。
陈显一咬牙,接通了电话,“小沈?”
“陈显!”沈计雪自从知道有他爸爸的消息过后,整个人都很兴奋,陈显叫他等的,但是他真的很想快点知道他爸爸的消息,“你问过吴别没有,我爸爸人在哪儿啊?”
电话有些漏音,沈计雪的问题连吴别都听得一清二楚,陈显不知所措地跟他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显?”沈计雪耐着性子等待陈显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才喊了陈显的名字。
陈显停滞的思绪被沈计雪小心翼翼地试探给拉了回来,吴别丢了手里的烟,心一横,用口型让陈显跟沈计雪说实话。
陈显咽了咽唾沫,明明吴别的口型很好辨认,自己还是下意识装作看不懂,支支吾吾,半天没开口。
“你爸爸他……”
吴别在一旁急得恨不得夺过电话,直截了当跟沈计雪坦白事实,但是陈显躲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绿化带旁边。
“我爸爸他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听到沈计雪言语中的殷切,陈显像是嗓子里堵了东西,这让他怎么跟沈计雪开口,他都不敢想象,沈计雪听到实情后的反应,自己现在不在沈计雪身边,他真的很怕沈计雪接受不了,会做傻事。
一辆大巴车摇摇晃晃地从不远处开来,挡风玻璃前还挂着去深圳的牌子,陈显的视线死死地定在了那辆长途大巴上。
“你爸爸他去深圳了。”
陈显这辈子没说过谎,他脱口而出的谎话让他吴别措手不及,也让他自己措手不及,吴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电话里头的沈计雪也是一愣,“去……去深圳了?”
显然,这个说法多少有些说不通,为了圆谎,陈显不得不继续道:“对,他去深圳了,你也知道,你治眼睛得花不少钱,深圳那边的厂子工资高,所以你爸爸就跟认识的人一起过去了。”
害怕沈计雪不相信,陈显又道:“因为走得急,你爸没来得及通知你一声,如果他当天不跟着去的,立马就有别的人顶上,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不想错过。”
吴别不由朝陈显竖起了大拇指,还说陈显不会说谎呢,情急之下,能编得这么像模像样也不容易。
这不是夸奖,这是挖苦,陈显转过身去,背对着吴别,柔着声音跟沈计雪讲电话,“你爸说等他攒够了钱,就立马回来带你去看医生,小沈,你别着急。”
或许是陈显的故事天衣无缝,又或许是沈计雪太过信任陈显,一时间,他没有找到陈显话里的破绽。
他恹恹的,有点失望,不能马上见到爸爸,“那他……有说过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吗?”
“他想给你打电话的。”陈显抓耳挠腮的,撒谎对他而言,绝对是最难的事情,还得骗沈计雪这样一个小孩,他内心无比的挣扎,无比的自责,“他……不记得我家的座机号码……”
生怕沈计雪现在就要给他爸爸打电话,陈显抓破了脑袋,总算是想到了理由,“你爸工作的那个厂吧,比较偏僻,为了攒手术费,他平时都不怎么上街的,深圳那种大城市,上街一趟得花不少钱,他们那边打电话远不说,话费还贵。”
但是总不能完全不联系沈计雪,陈显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难受。
“他说他会给你写信的,等你爸爸的信到了,念给你听。”
“我爸给我写信?”沈计雪的语气怪怪的,说不上来是疑惑还是别的。
陈显还在因为编瞎话心肝怦怦直跳,没有注意到沈计雪的异常,“对,我已经把家里的地址托人告诉他了,他会给你写信的。”
听筒了忽然传来了电流的声音,像是接触不良一样,沈计雪沉默了一阵,轻声开口,“那我爸在那边做什么工作?”
原本还担心沈计雪会揪着打电话和写信的事情不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沈计雪这么问,多半是担心他爸的工作辛苦。
“你爸的工作轻松,食品厂做打包,现在打包都是机械打包,他们的工作就是盯着机器,别印错了生产地和生产日期这些。”